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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啤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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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素不善酒,算是怵酒一類。原來還偶爾以半杯啤酒應萬變,這些年來隨着歲月光陰的變遷,手中的啤酒自然也成了茶水。對酒之一道,有羨而敬,由敬而畏,漸行漸遠起來。

啜啤散文隨筆

曾聽勸酒者說,啤酒不是酒。比之於熾烈的白酒,啤酒淡若開水。之於黃酒,啤酒薄如清湯。就是之於紅酒,啤酒也味之不深,回之不遠。於是人們把啤酒逐出酒列,遷入飲料家族了。難怪酒道中人視若等閒,一個普通飯局下來,沒有二十來只瓶子陪着是不正常的。道行稍高些的,上起啤酒來可要論箱計數了。

也曾有行家指點,啤酒一定要大口喝纔有味道。特別是運動過後,喝得快,喝得爽,纔算健康合道。據說這還有着醫學的依據。對不會喝酒的人來說,咪一滴白酒是一次歷險,抿一口黃酒是一種模仿,品一杯紅酒,則是難得的一回瀟灑了。在餐桌上,怵酒者能濫竽充數的,常常是飲料作酒,把本該豪飲的啤酒用小杯盛着,端一端,敬一敬,沾一沾,算是從衆隨緣,躋身同好而把酒聞香了。幸虧酒道中人旨在以酒會友,豁達大度,百忙中對暴飲啤酒者往往低看一眼,不拘小節,乾坤多少事,全在杯盤笑談中。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有幸重遊青島。青島之勝,紅瓦綠樹藍天碧海。只是冬日的海濱,全無夏日的溫馨灑脫。北風呼天嘯地,赤裸裸地,冷若鐵,尖似刀,猛如虎。動盪不安的海浪無休止的躁動着,扭曲着,連港灣最深處的遊艇都磕磕碰碰地不甘寂寞。蒼穹浩渺深沉,纖弱的陽光力不從心地跋涉前行,在浮塵濛濛的沙灘上躑躅小憩。些許遊人在海濱,已經是十足的經受洗禮的意志之旅了。就這樣,我們幾個久經暖冬的浙江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室內遊,在寒風的催促下走進了陌生的啤酒博物館。

對青島百年的啤酒歷史,大概是遠屋及烏吧,我並無一究根底的興趣。在廠館一體的建築羣裏,順着七折八彎的參觀路徑,彷彿人也象麥芽一樣經歷了由篩選、浸製、糖化、發酵、濾酒和灌裝的歷程。空氣中迷漫的是生平未經的誘人的新鮮芳香,濃濃的,釅釅的,彷彿可觸可掬。纏綿其中,竟有一種海濱夏日下急不可耐地與碧波相親相近的躁動。就是我這個一向無動於酒的'人,都身不由己地想——來吧,啤酒!

酒,適時如願地來了,在參觀小憩的吧檯上,經服務員泡沫般乍現乍隱的笑意,人手一杯。只是小小的紙杯捏在指尖裏,難免拘謹着啤酒骨子裏揮之不去的坦率與豪爽。杯口細膩的密密層層的乳白色泡沫變幻過後,透明的金黃色液體羞澀地退縮起來,顫抖着,嫋嫋地漾出鮮醇之氣,本能地招惹着你去親近,又似乎在默默嘆息空間的逼仄不能讓她自由地舒展優雅的身姿。窗外雲罅處斜射進來的陽光靜靜地倚在吧檯邊,在淡淡的氤氳中默默呼吸,良久把玩。不由自主地,我端起杯,微微抿上一口,淡淡的苦味若有若無,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乍近芳澤的釋然,欲罷不能的焦慮,嘗梅止渴渴不止的渴望。再呷上一口,慢慢地噙着,用溫軟的酒液輕輕拂拭似曾相識的焦躁的舌面和齒齶。那麥芽和着酒花還不曾褪盡的原始真味,經由舌尖絲絲縷縷地復甦着久已荒蕪的青春記憶。散漫的思緒遊絲般的舞動起來,粘着杯中顫悠悠的醇香不經意地晃着,三三兩兩地浮向窗外蒼茫的煙雲。這時,似乎連玻璃外天空的一方也呈現出啤酒般迷離醉人的黃色了。

在最初依稀可辨的印象裏,啤酒總是離我遠遠的。少年時第一次在陌生的有錢人手中看到她,看着乳白色的泡沫神奇地不間斷地從瓶口汩汩冒出來,我曾堅持認定那不是酒,只是披着酒名的餿白沫罷了。此後,我對這又餿又澀價格不菲的泡沫一直親近不了,那時人們喝的,可幾乎都是自釀的低廉土酒。等到讀大學時,週末聚餐桌上,卻少不了她的影子。有懂事的同學開導說,啤酒不餿也不酸,不苦也不澀,只要你細細品,她還是鮮的,香的,有營養的,許多人叫她是液體面包呢。說來也怪,從此喝起啤酒來,果真生出些鮮味,甚至香味。比之白酒而顯得平民化的價格,可以開懷暢飲的酒精度,使得囊中羞澀豪情萬丈的青年學子自然而然地選擇了她。在杯盤狼藉的宿舍裏,大家面紅耳赤,海闊天空,激揚文字,樂此不疲,而不知星若燦爛中夜將至。那真是一段好時光。漸漸地,初次喝啤酒時的那種苦澀味隨着年齡不知不覺遠去了。酒精不高的啤酒成了酒量不好的我家裏的常客。夏日居家,一瓶啤酒,午餐一半,冰箱裏藏着,晚餐繼續。清涼的爽利的陶然的感覺,讓人淡然了不聞絲竹車馬的僻靜和寡味,品嚐出無爭的寧靜、有趣的慰藉和自得其樂的簡潔。

然而,多年前,這種剛剛形成的默契纔開始又不復存在了,因爲友人誠摯的主張,因爲與其無緣的宿命。我和啤酒重新回到了彼此疏遠的少年時代。以水代酒,天長地久。這句話不僅成了別無選擇的謝酒辭,還成爲了一種別無他求的生活方式。每次用餐,總是直奔主題,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喝茶,簡潔而利索。餐後駕車,坦然地不緊不慢地看看前方,用不着擔心例行路檢的出現。難得相識者善解人意,知我本意,不把我視爲作態的另類,我也漸漸地從水的清淡中味得綿綿慰藉。偶爾在喜慶熱鬧的聚會裏,當豪飲者將啤酒歸入飲品之際,我樂意順水推舟,讓以水代酒多出一份自然的姻緣。酒水兩相無猜,清水不犯酒水,旁觀喝酒人天地入吾廬的豪氣,一醉泯恩怨的顏酡,竟然感同身受,深深驚訝於酒永不消逝的魅力裏。

酒還有嗎?

對酒的渴望是人無需掩飾的天性。同伴的聲音,讓我重回到了吧檯。一杯啤酒對善酒者來說,顯然杯水車薪。更何況,是一杯人久在乾熱的空調下走動過後渴望已久的飲料式的啤酒,一杯真正的剛釀出沒有過濾的芬芳鮮潤適合痛快淋漓大口暢飲的啤酒。手中的杯酒不要說豪飲了,就是敬酒而遠之的我,也需要耐心地象啜飲濃咖啡一樣輕輕的品咂。然而,當我將最後一滴啤酒藏入心靈深處的時候,又不知道這杯酒淺嘗不止地喝了多少年。少年的懵懂總是讓人莞爾,童稚無忌的率直激發出了無數的勇敢和力量。青年的激情夢醒時分,疏簾卷春曉,蝴蝶忽飛去,美麗的背影始終銘刻在中年淡然久遠的記憶深處。惆悵的感慨似乎只留駐在眉睫之間,一種前所未有的充盈感時時升騰在我的周身,漫長而朦朧,具體而飄忽,陶然而清晰。

真是始料不及的啤酒之緣。

大概世上的好東西都是不能久遂人願的。一味的癡迷、興嘆、惋惜,倒是辜負了四季恆常的花落花開,雲捲雲舒。滄海之涯水還有,巫山之外雲亦悠。要不是凜冽的北風把我們送到這裏,誰知道竟還會有如此溫馨別緻的啤酒之夢。當剛健豪邁的青春時光終究如水而逝,即使敏感的心靈在夜深人靜抑或反躬自問之際聽得到流水汩汩東去,也已非前聲。還是姑且從日夜不滅的水聲中尋覓行進的鼓點吧。從流飄蕩,任意東西,即使由於九曲迴腸的阻隔頓足岸曲,或者人在天角,總能體驗到未曾見過的風景。那時再追憶往昔的如火激情如山剛直,甚至清淺簡單,就不會平添現實的煩惱了,說不定還能讓人在感慨之後探訪到生鮮的綺麗。

何必蘭與菊,生意總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