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難以忘卻的微笑散文
因爲排在後面,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等待論文答辯。站在走廊裏,和大家一起臨陣磨槍。穿着高跟鞋,站得腳都痛了。可是看到了美景:窗外有一隻風箏,飛入雲筲,那樣高遠,就象夢想。
現場的氣氛很緊張。不知道緊閉的兩道門之內,是怎樣的情景。中途我們這組的評審老師簡單休息了一下,是兩個五十歲左右的女老師,和一個四十五六歲的男老師。他高高瘦瘦,很普通,以致於我看過一眼,沒有任何印象。
當我終於走進那間屋子,坐在他們面前時,發覺主問者正是他。他先笑道:“聽你的名字,以爲一定是男的,沒想到走進來的是個女生。”
他的笑容像蔚藍的天空,那樣明淨。讓人看了有種非常舒服的感覺。
據別的考生說,被問了四五個問題。但是在我的論文陳述後,他問了九個。
和我設想的一樣,是根據我的兩個論文來的:“你的診斷依據是什麼?爲什麼使用SAS、SDS量表、韋氏成人智力量表?你爲何選用這樣一個案例?你的性格特徵是什麼?這種性格對你從事諮詢工作有何利弊?
他問:“你爲何選用認識領悟療法?社交恐怖症還有什麼其它的治療方法?”我答了前一問後,又答:“還可以用森田療法,認知療法。”他說,比如行爲療法————”
我接道:系統脫敏療法。
他點頭。問:“神經症是否屬於心理諮詢的範疇?”
在那一秒鐘,我直覺不對,這個問題不妙啊。教材上是把它列爲精神障礙,可是心理諮詢的很多案例介紹中,諮詢方法的適用證裏,又都提到一些類型的神經症。學科之間的界限模糊,使得心理諮詢常接待神經症的求助者,把它做爲諮詢對象。
他笑了:“不屬於。”
我立刻靦腆起來,也抱歉的笑了。
他笑說:“你可以回去看一下教材的第四章——裏面明確提到過。”
“我知道了,對不起,老師。”
在我的不知所措的笑裏,他笑得很快樂,彷彿我的懵懂之處,讓他覺得很有趣。他的目光明亮,就象一個孩子吐了個舌頭那樣調皮的笑裏,又溫暖,又包容。
我從來沒有看過那樣的笑容,他很愛笑,象春風吹拂過大地,那樣和煦。那一刻百花盛開,陽光明媚,他的笑裏,是認同,瞭解與恩慈。
還有一次,他問我:“這個案例是你實際做的嗎?”
“說實話,不是。”
他笑了:“如果是,SAS收費就不會是四十元了。”
我又一次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緊張起來,他一笑而過,對我豎了一下手中的筆,意思這個問題已經結束。
另一次,他問我:“你在職業行爲分析的第五頁寫道反移情,爲什麼會對遊戲愛情的男孩女孩有潛在的厭惡?”
這個問題在我意料之中。“這反映了我潛意識裏的焦慮和道德感。因爲受傳統文化的影響很深。”
他問:“與個人經歷有關嗎?”
老師,這好象是個人隱私吧? “沒有關係。只是我的價值觀的.緣故。會擔心,怕他們受到傷害。”
年少時,是曾經遇到過這種男孩,但是他並不想與我遊戲愛情,只想娶我爲妻。
他問我最有趣的一個問題,是我在個人分析中寫道:我心目中的英雄是李子勳。他問:“爲什麼這樣說,他的優點是什麼?”我偏了下頭,開始思索。“羽扇綸巾,華姿英發”,談笑間,李子勳就可以解決各種心理問題……於是這三位評審老師,坐在那裏靜聽我對李子勳長長的仰慕。“他坐在那裏,即使不開口,眼神裏也能流露出對求助者的瞭解與傾聽……”
他聽完。然後說:“做爲同行,李子勳確實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但是,如果你經常看這個節目,會受到他那種模式的影響。在你以後從事心理諮詢工作的時候,會遇到很多的阻礙……”
我詢問的看着他。不會吧?這樣嚴重?但是聽上去很有道理,會有這種可能性的。
可是,你知道嗎,老師?你此刻的笑容就那麼像李子勳,神情也象。
我又一次的說,“嗯,我知道了——”
他原本就在微笑着,現在燦爛的笑起來。那是那次近二十五分鐘的論文答辨中,我最後一次看到他那樣開心的笑容。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帶着最冷酷的堅冰都會爲之融化的和悅溫柔。
他問周圍的兩位老師,是否還有問題。我生命中的第一次論文答辨結束了。他們三個在不約而同的對我點頭,表示認可。其中一位老師自語般的重複了一遍我的工作單位。彷彿第一次聽到時並未留心,此刻方纔注意。她又問:《心理訪談》是哪個臺的,幾點播出?想來她對李子勳已產生好奇。
我走出去,那扇門重又關閉。下一次它啓開時,又會有另一個人接受他們的詢問。
他的微笑照亮了我這次的行程。在我又一次在候車室,在人山人海中準備返程時,在螞蟻一樣的人羣中,想起那位貌似普通的評審老師,想起他不笑則已的風采。我總是對知識充滿敬畏,對那些遠遠超過我的、優秀的人,有仰視與遺憾。
又要返回自己的天地。山外青山樓外樓。我是多麼喜歡走出來,遇到這樣優秀的人,這樣的靈魂。而他們對我來說,又只是天空中飛過的雁陣,掠過無蹤,可能只此一面,再無相見。
再繼續一個人,努力求索,追尋。也許達不到山的高度,至少在這個過程裏,我並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