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與癡迷散文
【一】行走
1、孤獨行
雁獨自坐在海邊，太陽已經沉落了，最後一抹彩霞還掛在遠山的頂端，留下一筆淡淡的嫣紅。於是她深深地嘆息。那是詩中的詩，畫中的畫，又如何呢？她站起身，走在海邊的小路上，身後傳來海浪拍擊岩石的聲音，“漲潮了”她想。一陣海風吹過。掀起她的衣袂，又要下雨了，每夜都下雨。回到那間小屋，那間屬於她的小屋。細細的雨已在敲窗戶了。這綿綿的細雨更增加了她的哀愁。她眼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
時鐘敲過十二點，她關上房門，靜靜地躺下，想獨處逍遙，悄悄地入夢鄉。然而，她想到他的那位先生——晶，那時他沒有騎着白馬來，也未駕着紅帆船出現在眼前。而是靜靜地每天坐到很晚很晚才離去。少女的夢早已像蝴蝶的翅膀一樣破碎了，碎了一地的粉末……想着晶那威武高大的神采。卻如此沒有自信心，也不懂責任之說。可以說是個養尊處優，極不能幹的人。
雁在這慵慵懶懶寥落的夜色裏，想有一個堅強的臂膀靠一靠也變成一種奢侈。窗內只開一個小檯燈，在那昏暗的燈光下，一片濃濃的思鄉之情悠然而起。留下一份被紛擾的感情，撒下了萬般的無奈。
孤獨的身影還要前行，爲了將來的不孤獨。
2、結伴行
榮是雁的鄰居，來自祖國江南某市，帶着濃重得吳儂軟語的口音。時不時，一對秀氣地大眼睛投過一瞥，又急忙舜了下去。“你若要去哪裏，可找我帶路，現在我是這個城的地圖。雖然我的車很爛，卻可以代步。”雁默默地搖搖頭，無語。
雁的生活很簡單，每天總是啃個乾麪包，配上一杯牛奶。就算一頓飯。實際上她既不是美食家，更不會燒飯。可榮卻是個烹飪好手。一碗雞湯麪，或一份紅燒小排骨加上一個江南小青菜，有滋有味的，擺在雁的眼前。她無奈地對他微笑一下，想拒絕，但，又擋不住那中國胃的慾望，就低頭吃起來。
每日黃昏雁都要到海邊座上一到兩個小時，即使是飄雨的季節。榮開始出現在她的身邊。
她卻沉靜在“人如天上月，雖暫缺，有時圓。斷雲飛雨又經年。思悽然，淚涓涓，且做如今要見，也無緣……”一切語言都是多餘的。
一年後的一天，就在這碧海藍天下，榮對她說：“如果你願意，我將是你可靠的臂膀。”她又搖搖頭，不語。如何是好？說甚麼呢？“同是天涯淪落人。”
雁因勞累，過度緊張而病倒了。此時更思念親人，虛弱的躺牀榻上，她思緒萬千，母親的親切的臉，父親的期盼，小女兒的竊竊私語，還有晶那張冷漠的臉。“不，但他的心並不冷。”她想。
在她最感孤獨時，榮照顧她，車她去醫院，燒精細的飯菜。雁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和榮結伴行，直到那一天，親人團聚的那一天，就是……她在矛盾中前行，結伴比孤獨有另樣的苦痛。。她寫信告訴了先生晶。他回信說：“能理解.誰讓我當初極力主張你‘孤獨行’呢！"
3、三人行
兩年後，晶終於帶着小女兒越過太平洋來團聚了。欣喜中，大家有着同樣的感覺一堵無形的牆在中間，如何僞裝也無法回到過去了。心無法釋然。雁和晶感到也許分開一段時間會有轉機，那一紙婚約保留了下來。
榮早已是自由身了，爲了怕雁爲難，幫助晶找到了工作。三人居然在一個公司。，還好相安無事。每個人都是離開另外兩個人就變成那孤家寡人。誰也不願意這種事發生。晶厚道，榮熱心，雁多愁善感。八年後晶和雁廢了那張婚紙。
雁又做了一個決定，放棄了那比較穩定的工作，進了商界。榮隨後也辭職，再次助她一臂之力。生活呀，就是多坎坷，多精彩。感情就是矛盾的風向標……愛情可發生質的改變，只要大家都有一顆善良的心，愛情不在了，也可變兄弟姐妹一樣相親相愛。
雁又要飛走了，到異域去開發新的商機。留下了榮與晶合做生意。雁雖不與他們一起卻隨時關切着他們相處的情況，也有爭執，有吵鬧。但絕不是反目成仇。
雁想起與誰在一起？他？還是他們？
並肩前行
面面相覷
迎面走向期待中的幻景
舜間變得越來越短暫
世界上若只剩下我和你
一旦把塵世間的悲哀忘記
靈魂便飛翔在遼闊的空域
當視線交匯在一起
感受會深切地印在心裏
榮寄來的信息是這樣寫的：現在，十年後，我可以告訴你，你永遠是我心中的最愛，至死不渝。
晶的信息是這樣的：你永遠是我心裏最親近的親人，我從沒忘過你。我尊崇你的選擇。然而我一生不會再娶。
雁含淚感動着，她沒有對他們任何一個人再提愛字。但是她愛他們兩個像兄弟。他們都是自由的，任何歸宿都是她的期望。只要他們不再孤獨。而她還是一直孤雁——還在孤獨行。
【二】癡迷
我和年輕時代的老朋友欣欣一起飛往美國舊金山.我坐在靠窗口的位子上,起飛後，開始可看到雲海.雲海間隱約可見有一座山孤立於雲端,山的姿態那麼完美,山頂都覆蓋着皚皚的白雪.
經過了十幾小時在太平洋上空的飛行,終於看到那加州的海岸線.海水湛藍,湛藍.但航線調整後,剛剛的一片湛藍,瞬間,綠色和黃色相間的田野一下子映入眼簾.在呈弧形伸展的地平線上升騰着一朵朵白雲,目光所到之處,陽光變成無數粒子傾斜而下.你說你喜歡那太空之海的浮萍,如同宇宙中的吉普賽.
下了飛機,我們踏上了加州的舊金山的土地,剛好是細雨濛濛的天氣,你記起那首老歌"幽林一夜雨,洗出萬青山".飛躍過淡淡的空間,茫茫的時間,記憶回到了學生時代.
還記得嗎,那時你長髮披肩,姣好的身材,歌聲不斷.吸引了多少愛慕者的眼睛.而你卻淡淡的,低垂着眼皮,低低哼着那"幽林一夜雨".我與你一路同行.當你停止歌聲時,我默默地看了你一眼,只見你面帶桃花,臉上若有所思的微笑着，我知道你想起了他--冷飛.那時你除了唱歌,就是說話.說甚麼呢?除了虛無縹緲的夢,就說愛.說那雖想拒絕,但仍沉醉的愛.說那明明早就知道,卻又偏偏裝作懵懂的愛.而你和我說的最多的就是冷飛.
那一天,正是第一次演唱"幽林一夜雨"的夜晚,在那夢一般閃着藍緞子色調的漂亮街道上,我們遇到了你一直癡戀的冷飛.我還記得你在那一瞬間,面色變得何等的慘白!你的步子突然踟躕不前,你是怎樣鎮定地回答冷飛的招呼,直到現在我也沒見到過,一個人愛另一個人，到你對冷飛的那種程度,我也沒見過猶如你那樣爲愛契而不捨得程度,你用了一切力量想要去得到擁有他.
你說你能理解張愛玲爲愛，視自己低微如腳下塵土了.你跟着他的愛好而轉移你的愛好,跟着他的思想而調換你的思想,你竟覺得在他的面前,你甚麼都不是...
然而愛情是不能卑微的,任何人在愛情面前卑微不得.而不幸,你在他的面前就這樣降得太低,就這樣放棄了你在別人面前的一切驕傲.他不是不愛你,我想他之所以拒絕你,是因爲你對他傾倒得太徹底.你使他失去了愛情上應有的冒險機會,你使他失去了愛情上那最引人入勝的猜測,疑惑與迷茫所織成的樂趣.於是你對他慷慨的愛情,就成爲永遠無法收回的投資.大筆大筆的付出都如塵砂之投大海,輕輕的,無聲的沉入,終於淹沒.
但是你是那樣樂觀,那樣容易滿足.無論你受了多少期待與失望之苦,只要他來找你一次.陪你走上一小段路,再送你回家,你就會非常快樂.你說“我只要感覺一下他在我身邊的氣息，就足夠了。”
他也有對你好的時候。那一天，他要出差，一去兩個月，爲了怕你太寂寞，他還把他的吉它琴給你帶來，陪伴你。你給他寫了很多很長的信，他的信卻快而簡短。你說那是他的.性格。而我卻擔心那是他的疏慢。
果然，就在他回來的第三天，你默然地走來告訴我，你們結束了。他明白的向你表示，他對你沒有愛情。其實一切都應在意料中，幾乎一開始，我就看出了絕望，只是不忍心道破而已。
我說既然你抓不住他，就抓住自己的自尊心吧！
從那以後，你一直都很消沉，冷漠。你放棄了所有的愛好。甚至唱歌，讀詩，寫詩也被放棄了。你冷冷的生活着，對一切都無動於衷。直到那天我們在夢般漂亮的街道上遇到了冷飛，直到我看到了他向你打招呼，你全身興奮我感覺你拉着我的手冰冷而顫抖。我聽你激動而發緊的聲音對他說“明天我請你看芭蕾舞劇‘吉賽爾’”。那一刻，你毫不遲疑地燃燒起來，我爲你緊張的帶有祈求的看着那高大而驕傲的冷飛，他那黑眸在你因激動而變得慘白的臉上掠過，然後說：“明天嗎？幾點？”我覺得我快要流淚了。爲你寬慰呀！你總算抓住他了，他答應了你的邀約。在他說過對你沒愛情之後，在你說過你們已經宣佈結束後，他答應了你的邀約。是甚麼原因使他改變初衷呢？還是一種高貴男性對女性的禮貌呢？或者……
那個“吉賽爾的夜晚”，你穿的是紫羅蘭的長衣裙，淺紫的珍珠頭飾，紫羅蘭色的高跟鞋，一條銀灰色的薄外衣。你真的好漂亮，笑容也燦爛如星，你想在他的面前炫耀出你那百分之百的美麗。你快樂的飄出去……想着你說過“只要感覺他在你身邊的氣息”時的那份蕩氣迴腸的癡愛。是不是一切距離都已消除，誤會也冰釋，兩顆相愛的心在芭蕾舞的樂曲中靠近？我在等待中。
一聽到車子聲，我馬上跑到門前迎你，你沒看我直接走進屋，走到那五屜櫃前，面對着鏡子，鏡裏是你染紅的臉頰，與兩行淚，以及緊咬着的脣。
我低聲詢問“怎麼了？”你才說“他介紹我認識他的未婚妻和一個他的男朋友”。我怔着。。。後冷冷的問“爲什麼不馬上回來？”“他不讓我走”，他說讓他的未婚妻跟我學學風度。他坐在我的旁邊，把手放在我的衣服上。”他說“這錦緞的顏色真好，是他最喜歡的顏色”
最後她說“我們告別時，他握了我的手，對我很動心的說了再見！我知道，他不是不愛我。我失去他了，但我並不難過。”而你的淚在你瑩潔的臉頰上流着。
現在二十年過去了，我們各自在崎嶇的生途上奔波了多少道路，嘗過了多少艱辛！你早不是當年的你，我也早非當年的我，他當然也不是當年的他了。我以爲一切都早該平淡，凋萎了。不存在了。誰知道愛情有多麼暴虐呢？我恨你的癡迷，你說：“若現在，在舊金山，他來找我，我還會跟他去。”
但我也愛你的癡迷，當一切一切隨年華老去後，你獨保存了這份應該只屬於年輕人的癡迷。不管他是否值得。但我明白這就是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