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禪韻在棲霞散文

每年的深秋至初冬，是賞楓的最佳時節。

被譽爲“金陵第一明秀山”的南京棲霞山，是中國四大賞楓勝地之一。自古以來，這座江南名山因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不僅盛產天然的野生草藥，更有以楓香爲主的萬株丹楓延綿成片。它見證了六朝古都的歷史興亡，遺留着千年古剎的盛衰往跡。當然也是我早有耳聞且嚮往已久的旅遊勝地。

在這個蕭條的季節，多少蔥蘢的生命黯然銷魂。而在我眼裏，一種濃烈如火的色彩卻站在季節的轉角處熠熠生輝。當我終於唐突地站在你的面前，迎接我的將是一場翩若驚鴻的盛大演出嗎？

由於是星期天，離山門很遠就可看到車流如水，遊人如織。一條不算寬闊的路兩旁站着一排排高大挺拔的法國梧桐，那些團蒲大的葉片，已由平直的綠色變成捲曲的焦黃，像披着捲髮流蘇的迎賓，站在生命的餘暉中，以熱情的目光，面對匆匆過客，瀟灑地迎來、送往。

進入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並沒有我想象中如霞似錦的紅楓一片，只是一些香樟、枇杷、翠竹，當然也有霜紅苑一些青黃不接的楓樹以及霧靄籠罩中的層巒疊嶂。我知道，最絢爛的紅葉還沒出現，凡是想見的總是可以見到。而我更相信冥冥中註定的緣分，一定會在某一個峯迴路轉與我相遇。從明鏡湖向東，聽鐘聲悠悠，鼓點陣陣，來到月牙池邊，香火繚繞，禪意悠悠。再繞池向前，就是棲霞寺了，這三面環山的南朝古剎，在歷朝換代的戰火中被幾度摧毀、幾度易名，修繕後的紅牆黑瓦、古樸又莊嚴。儘管寺院門口到處都是紅飛翠舞、歡聲雷動，似乎有擾佛門聖地應有的清淨，但依然處處可以感覺到遊人對古老文化傳承的敬意，不遠處就有一位導遊在叮囑一些頑皮的孩子們，要擡高腳步，不可踩門檻。入院，毗廬殿前，是兩棵俊秀飄逸的銀杏樹，小巧的扇形葉子，帶着空靈的禪意，像夢一般輕輕飄落在樹下、牆角，多麼美啊！

拾階而上，步出飛檐流角的殿宇，一座白石砌成的舍利塔，細膩的浮雕，華麗秀美。比鄰的千佛崖，則是從依山傍巖的石壁上開鑿的佛龕，氣度非凡，形象生動，遠看如峯房鴿舍，近觀讓人思古懷幽。這座歷史文化厚重的帝王古城，歷經過悽風苦雨，也走過風華絕代，在風煙俱淨的今天，這些珍貴的石窟遺產從南唐的風蝕雨淋中一路逶迤而來，儘管早已殘缺不齊，有些佛像沒有了頭，有些斷了胳膊，依然看得出古人巧奪天工的典雅石刻藝術，在中國古代建築史上璀璨奪目的豐功業績。

回過神來，小半天已經過去了，沿着綿延曲折的山路尋去，山路越來越陡，空氣越來越好，山坡上古樹參差不齊，很多花草樹木都叫不出名字，好一處幽靜的原始森林。路過小營盤遺址，一些火棘果特別搶眼，又小又紅，擠擠挨挨，有人說是枸杞子，有人說是紅豆，真有意思。看來，對於大自然，有着我們永遠打探不完的祕密。一路上，各種品種的楓樹也開始華麗登場了，即使偶爾出現那麼一兩株色彩不夠鮮明的`，也宛如鶴立雞羣。是啊，這個時節，再大的森林也是背景，楓葉纔是最美麗的主角。好不容易攀上山頂，山風吹拂，神清氣爽，只是薄霧還不肯散去，山坡上，或許與前幾天一場連綿的雨有關，或許與所處的位置有關，楓葉並沒有滿山紅遍，不過，這七彩斑斕的美，同樣也讓人震撼。臨高望遠，松濤陣陣，南京長江四橋若隱若現，船隻密集地穿行在滾滾長江水中，汽笛聲拉長了我的思緒。想當年乾隆六下江南，五次登臨棲霞山，不光是遊山玩水吧，山水裏觀心，禪意裏般若，一片詩境禪心，對一個帝王來說也該有着深遠的影響。

順着盤山公路下來，紅葉谷裏，一場豔遇終於讓我躲閃不及。這賞心的三五株，足以讓我不枉此行。一粒種子破土的樣子，如初心。那麼，一枚紅葉飄落的樣子，就是不忘初心。站在一排火紅的楓樹前，看一片片掌狀五裂的葉子優雅地從我眼前飄過，以一顆淡定從容的心慢慢接近泥土，簡潔不蕪，懷揣一個綠色的夢，靜待春暖花開。輕輕接住一枚端詳，那從心形的基部到尖尖的裂齒，脈路清晰，色澤通透，多像人的手掌，飽含溫暖的生活氣息。由於光合作用，不是每一片葉子都是紅色的，還有墨綠、藍紫、淡黃、橙黃等，每一棵樹上的顏色都不盡相同，甚至每一片葉子上也有好幾種顏色。有的是從邊緣開始變顏色，最後剩下一圈綠色的心形狀，有的是從頂端開始不規則變化，色彩層次分明。這些獨樹一幟的紅葉一族，它們在疏密相間的空間，捕獲陽光，傲迎風霜，如火如荼地燃燒自己，又瀟灑自如地離去。猶如在生命的最後一剎那，竭盡所能地完成一個優雅的謝幕姿勢。

山路彎彎，每一個旁逸橫斜的小路盡頭，總有我意想不到的柳暗花明。那些烏桕樹、櫸樹、雞爪槭、三角楓、羽毛楓、黃連木、赤楓、八角楓、紅櫟、黃櫨等，不管是高大喬木，還是低矮灌木，鋪天蓋地夾雜在筆挺的水杉、青翠的松柏間，炫麗奪目，勢不可擋。它們代表一種蓬勃的精神象徵分佈在棲霞山的各處角落，楓林湖、太虛亭、御花園、疊浪崖、紗帽峯以及一些殘址遺蹟。桃花澗旁，除了那一片火紅的雞爪槭，最醒目的就是造型獨特的桃花扇亭了，據說這是秦淮八豔之一李香君出家爲尼的葆真庵遺址，一個洗盡鉛華的女子，爲了愛情的忠貞與愛國的浩然正氣，毅然選擇了血濺桃花扇。此刻，光陰隔斷了歷史的傷痛，唯有血紅的楓葉獨自飄零。

或許是我上山走得太快，錯過了許多美景，慶幸，我還沒走遠。許多驚喜是在下山的途中才發現的。當然，不是每一個驀然回首，都會有燈火闌珊。就像我在生命的秋天，突然發現與我在春天的路上擦肩而過的那些人或事，即使我放慢腳步，也早已無處可尋，時光依然如長江水滔滔東流去，遠去的山河盛世，唯有沉靜無言。佛說：“淡然，是人生的一種成長。”原來，花開葉落，本是生命走向完美的過程。

暮色將近，天空依舊雲詭波譎，陽光時隱時現。站在一棵楓樹前欲言又止，我將飄然而去，在你最美麗的時刻。一陣風吹過，紅葉漫舞，禪意縹緲，絢爛如天邊那一抹紅霞，猝不及防地落進我空曠的心底。不是每一次出行，都盡善盡美，但一定美不勝收。這一山、一寺、一湖、一亭以及五顏六色的“楓”情萬種，所有的開悟與眷戀，不需更多的語言。我還是我，我已不是我。回眸，轉身，心在路上，我又將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