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湖而居經典散文

十年來，每每被連綿不絕的炮仗聲驚擾不已。想到想不到的理由都難以想象爲何從早到晚、從年初到年尾都會有炮仗的生存環境，都會有人樂此不疲地點爆一串串、一桶桶的煙花。從生老病死到建房開業、各種節氣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比如驅邪鎮妖之類的，都會讓這個民族千百年來不忘拿出不小的一筆錢來，購買各種各樣的煙花炮竹，往空地上一放，心驚膽顫地點着，不過分把幾分鐘，那樣一筆錢就化成噼裏啪啦一陣響，或者多帶一陣虛擬的夢幻般的煙花開在空中，轉瞬即逝。固然燃放的人高擡起頭，流着口水，望着絢爛帶着滿足和貪婪，期冀夢想成真，而剎那間噪音則驚得無關的人狂躁不安，別說說話聽不到，就連大腦也被驚擾的難以思索，什麼事也幹不成。

當霧霾還沒成爲困擾人們的因素時，光這噪音之害已令人抓狂。忍無可忍而又逃無可逃之處，後悔漸漸滋生。據聽說臨海的某個城市是禁止燃放炮仗的，當初就業時就有同學投奔了哪裏。現在看來真是令人羨慕不已。現在拖家帶口的，人老珠黃的，心也懶怠了，腿腳也不利索了，跑也跑不動了。況且，一個地方呆久了，陷得就深了，腳都拔不出來了，還朝哪跑？懊惱歸懊惱，蘿蔔還是離不開蘿蔔坑，腳還是離不開站着的這塊地。

大約去年夏秋季節，明顯的感到霧霾終於如瓶中跑出的魔鬼不斷變換，其巨大的身形最終籠罩在了城市的上空，趕都趕不走。曾經一度爲北方陷在霧霾中的人擔心，不料自己也深陷這張無形的網中。這張巨大的網構成立體結構，以灰濛濛的顏色，以柔媚的妖女般的姿態把藍天白雲擋在了視線之外，把地上的生靈玩弄於股掌之中。那些曾經追的科幻劇中的地球因爲人類的過度使用破壞，最後淪落爲霧靄重重，如風沙蔽日般的場景似乎驚現於現實世界。

可是，現實生活中陷在在危機之中的人們仍舊醉生夢死，抱着天塌下來有大個頂着的心態泰然處之。該賺的昧心錢照舊還賺，該喝的酒照喝，該抽的煙照抽，當然，該放的鞭炮絲毫不落地照放。大半個國土上的人如穿行在泥土中的`蟲子，灰頭土臉的在泥中扒食。同時，我同周遭的人們一樣還要忍受噪音和霧霾張牙舞爪的雙重攻擊。

斜對面的樓房越來越高，我養的花兒無法享受充足的日照，一個個得了相思病般懨懨的無精打采，有氣無力。因爲日照不足，紫羅蘭翠紫色厚實的葉片越來越纖細，顏色變成了黃綠色；火祭黃黃綠綠的葉子無論怎樣也不願變成紅色；罷了罷了，不說也罷，苟延殘喘，實在委屈她們這些嬌嫩的小生命了。

逃跑之心又漸起，知道逃不遠，然而還是覺得有偏安一隅之地供我苟延殘喘。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就不斷開始做夢，夢見曾經住過的荒涼的帶着小菜園的破房子，夢見如乞丐般睡在公園的長椅上。那些夢，帶着有些恐慌的期待，帶着一些逃無可逃的心酸。

漫想這樣一個沒有名山大川可以隱遁的地方，沒有靈山秀水可以逃逸的地方，真是悲不勝悲。想那梭羅生的年代真好，私自在湖邊蓋個小木屋，就可享受湖光山色，就可以過着最低成本的純天然生活，渴飲湖水，餓了可以吃到對生存環境要求苛刻的鱒魚，還可以隨便採摘野蘋果吃。在梭羅之後，還有住在科德角海灘的貝斯頓和哈德遜河畔的巴勒斯，帶着美國人的率性和敢想敢做，真正融入自然，獲得世人難以想象的自然財富與人生財富。從此，心靈充盈，智慧靈動。真是徒生羨慕之心，而無可尋之處。

捨不得、放不下固然時時困擾着目前的同類，迴歸不了更是現實。不過，我還是不由得要爲後面的詩意生活而放棄目前的束縛早作打算。把四周仔細打量一下，覺得唯有東南纔是好的居第。靈氣聚與湖中，水天相連，光照充足，面朝大湖，可以愜意思想，任意放足，一塊麪包，一壺水，沿湖而行，率性遊蕩一天；並且背對繁華，可以把紛擾丟在身後，無世俗之誘惑，無塵世之煩憂，真算的是一個存放身心的好所在。

驅車前往打探一番，到那一看，不覺感慨萬分，眼見真實之境才知原來此湖非彼湖了。環湖大道已經打通，道路寬敞，好像新城的交通要道。雖然湖邊上有的地方還在堆土成丘，製造人工山坡，但整個的綠化基本完成。湖邊上已變成了人類的建造作品，到處充斥着人類的味道，和任何一個城市的打造景點無二。那個拙樸自然能看得到波浪滾滾的湖岸消失了。整潔的水泥地面，新栽的綠樹，泛黃的草皮，預示着以後這兒也將會繁花似錦，人流如潮。沿着寬闊的大道往前開，終於在一處發現了一個豁口，那是一塊還未被圈起來作爲圍堰的地方，露出湖的一角。越過預留的停車場，走過一塊傾斜而下的黃草皮，來到水邊，只見濁浪翻滾，一波接一波的衝向岸邊，帶着野性，帶着原始的不加修飾的憤怒和恣意，不知疲倦，如古代怒發的勇士昂昂着頭顱往前衝。我開心極了，原來湖還是活着的。它的邊上被圍起來的寂然無聲的水域據說是用來栽種蘆葦，優化水質的，溫柔沉默，似乎已成了死水。也許等到秋末冬初來看蘆荻時會有一種來自詩經上的美讓我感動。且不想它，且貪戀眼前的這一抹真正的湖光水色吧。

遠處東西兩山低矮的輪廓越過湖面朦朧而現，給水天相連的陰柔增添了些微陽剛的氣息。雖然那山並不太高，卻因它的存在讓湖顯得愈加生動起來。因爲天氣忽陰忽晴，再加上有如影隨形的霧霾，遠處的天和水似乎連成一體，有種混沌未開的幻覺。風從湖面吹來，立春已過，那東南風還是帶着寒意，讓人清醒，感覺得到殘存於體內的不安分往外溢出。春天的風韻漸濃，湖也開始醒來了嗎？

二十多年前的春天，我曾在老城區的那座現在已消失了的碼頭和一班同學坐着小渡輪來看湖。那時，覺得大湖是存在於另外一個地方，遙遠而陌生。幾個女孩子在湖心的小島上各秀造型，爲着各自的不同想法演繹各自的夢想。那時的湖充滿青春的塗抹痕跡，迷幻天然。大約四五年前的夏季，我還帶着一幫孩子跑去看湖，那時，已覺得湖邁着腳步朝我走進。來去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城市的觸鬚已漸漸伸到湖邊。湖邊上停了不少的車子，大家都專來看湖。我們在凌亂的石頭堆上坐下，面對湖，靜靜地看滾滾的浪花，聽波浪歡快的歌唱。湖上吹來的風狂野，帶着水汽。遠處有推土機轟隆隆忙碌着，那時我還不知道它們在忙着做什麼。雖然當時有人告訴我估計在修路，我卻是遲鈍的，不知這對湖意味着什麼。

湖周邊的房價高的離譜。梭羅已被開發商們素炒了，觀之以詩情畫意的描述。如果之前湖是神的一滴淚，那也是帶着禪意的，那也是令人敬畏的的一滴映着着佛光的清淚。而今，這滴淚帶着媚態，妖嬈的閃耀着黃金、鑽石、翡翠般的璀璨光芒，變換着長長的絲帶，扯出你衣袋裏的家底子，如此還不夠，還會繼續牽扯你身後的裙帶關係。那些小木屋會成爲違章建築，已被踩扁，扔在歷史的車輪下。從此，岸邊只有摩天大樓，花園洋房，還有霓虹閃閃和水上樂園。

可是，我卻沒得可選擇了。在幾番權衡捨棄抉擇後，找到一處可容身之地。好歹，後面有長長的新生的公園，那兒的樹木會慢慢長大，可以阻止來自後面的喧囂；好歹，離湖不算遠，心累了身乏了就去看看湖，即使它現在已改變了往昔純真的模樣，畢竟還有一個缺口與它交心，可以與它無聲的約會。

留了那麼一角，把湖的真實一面漏了出來，只爲了防止大湖真的失去脾性嗎？不得而知。

可是，我也已經沒有退路了。逃不走，扔不掉。從此，這就是天涯海角。我將面湖而居，不觀後面熱鬧繁華。從此擺脫被追逃一般的日子，只看前方，忘卻過去。

面對着繁花似錦，面對着霓虹閃爍，總有種日月如梭、白駒過隙的恐慌。每日惶惶然感嘆又是一日飄過，又是一年飄過，而人仍是原地踏步，無所作爲。既被扔在急匆匆往前衝的洪流裏，由不得身心的翻滾，又不願失了身心地被踐踏在瑣碎的牽絆中忍受身心煎熬。可是，時間之水在不停的流呀。還在猶豫什麼？腿不夠長，腳不夠快，跑得不夠遠，偏安一隅吧。從此，把喧囂丟在身後，面對八百里大湖，讀它的溫柔滄桑，讀它的平淡樸實，讀它的沉默無聲。自此，歲月會悠悠地流逝，無所事事融進它的洪荒之中也會變得充實可親。

2015-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