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海而歌散文

一個五彩斑斕的夢，跌進蔚藍色的海灣，我沿着一條蜿蜒的青石小道，足跡零亂地丟在路邊，然後，我彷彿闖入一個如詩如畫的世界，我與你這北方的海灣--渤海灣結識了。

渤海灣，你的清澈澄碧，不染纖塵，得益於這如黛如翠的山巒的呵護和陪伴，你身邊的山，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遊者，有可居者。正因了你的娟秀和纏綿，它纔有春來時淡冶嬌美而如笑，夏來時蒼翠蓊鬱而如滴，秋來時明淨多姿而如妝，冬來時清淡恬靜而如睡。我在你身邊那層巒疊嶂的人生山脈上屹立，我和你經受同一個太陽的照耀！我全部的生命都在你無邊的綠色和清涼中浸泡了！時間平靜地流進我的身體，海水默默，卻充滿交談的手指，正輕柔地彈撥我這個虔誠的朝聖者的激情……

海水無語，但我們似乎聽到了海貌似輕盈的步履。海水有音，那是風與水悄悄地給我們講述的古老的傳說。一條遊船，犁破海面，沉重的變成了輕鬆，輕鬆的變成了沉重。人們掬一捧鳥鳴，小鳥想把遊人的腳步銜住。結果是躊躇再躊躇，纏綿再纏綿。最後只好把戀戀情懷和掛掛牽牽漫天拋灑開來……整個渤海灣也默不作語，它精明而有心計地收藏着人們的哀怨和嘆息，也收藏着戀人之間的蜜語和情話。遊人當心啊，奼紫嫣紅會把人絆倒，山林的精明和心計也會把人絆倒的。在這裏，風告訴我們，水告訴我們，我們來自四面八方，我們相親相愛，有風和水爲我們作證。傳說，風是神的夢話，一不小心溜到了人間。風從遙遠的世界帶來許多預言，到了夜晚，風會單獨約上你，在海邊的某一處席地幕天的地方，告訴你一個祕密，一個如何解脫痛苦的祕密……

渤海灣，我們在你的懷抱裏，會受到一種獨特的音樂的薰陶。推窗攬海，入夢聽濤。當夜晚臨睡前或清晨早起時，那濤聲清亮暢然，圓潤如珠，像黑暗中的噴泉突然吐出閃亮的舌頭，然後碰響一架躺在林間的木琴一樣，讓人神清氣爽，心旌搖曳。有風無風，風大風小，那聲音只有疾徐高低之分，而無喉澀音啞之狀。當霧氣朦朧時，微風夾雜山林葉子與葉子對搓的伴奏，那聲音劃過海面，就如聖樂一般，一切都被過濾得那麼純淨，那麼清新。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奇妙的音樂啊！尤其當我們遠遠聆聽那漲潮時的濤聲時，稱它萬馬奔騰，閃電驚雷，風舞林莽，抑或是繁管密弦？不！萬馬奔騰不足以壯其聲勢；閃電驚雷亦不能諧其節奏；風舞林莽亦不及它的清奇悅耳；繁管密弦更遠不如它的自然天成。

渤海灣，你秉有萬里萬洋之力，但聽來並不粗暴和狂野；你有時挾來漫天大雨但濤聲仍不失其沉雄和渾厚。你被賦予天地間難得的氣韻和靈性，所以才如此清雅而不媚俗，氣壯而不恣肆。當我們臨海而立時，有人會給我們一葉槳，我們用它拍打起一層層白色浪花，瞬間，浪花又會變成一隻只鷗鳥，向很遠的地方飛去。渤海灣，你還像一把奇妙的豎琴，你在忽明忽暗的篝火中盡情地彈撥山水，彈撥世界，之後將你胸中的金戈鐵馬、迎生送死的情結，從飄逸的寬衣大袖間，十分瀟灑而又悠揚適度地一揮而盡。在你這裏，歲月無痕，一顆菩提種子落入紅塵；在你這裏，風花雪月，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滄海桑田。繁花似火，傷感是岸。故事老了，風景依舊；風景老了，仍把人世間的滄桑述說。你告訴我們，不是惟託於醉，方能遠離世故。無論何時，只要走進你，就因這景緻，人也會變得特別風雅起來。

人生曲曲折折水，世事更更迭迭山。渤海灣，數萬年來，你以鮮活的生命存在着，你以自己獨特的天性和風情立於人世之間。你不僅僅是北國大地上的那一幕花開花落、地老天荒；也不僅僅是文人墨客在你面前吟詠的之乎者也、子曰詩云。你像個寬厚仁慈的智慧老人，雙目炯炯，永遠注視着大千世界的悲歡離合、是是非非；還有那持之以恆的平常日子、百姓人家。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安穩過，而你的不疾不徐，正好表明你的自信和從容。你臨風而不亂，遇雨而不濁，可見你應付事態的非凡能力。你深知：雨襲，終將被你吸收和教化；風吹，無非又增添幾朵浪花。就是真有興風作浪之時，大不了又多了些沉鬱之波、憤怒之濤罷了。

我立於你的面前，我認識你的姿態。你始終把自己的痛苦深深地壓在心底，從不對任何人說起。現在，我的肉體就凝固在你的藍色的底座上。我的手指數着你掙扎過的時間和日子，我在寂靜中傾聽你的傷口。你的傷口裏有風，有雨，有石頭，有黑夜，有煙塵，有人類雜亂無章的腳印和骯髒無比的'棄物……你被踐踏的聲音尚未過去，插入黃昏和荒野的喊叫聲尚未停止，你把那些姿態漫不經心而又頑固地展開成一片風景，讓走進你的人們，除去萬慮，心如止水。望見你的含而不露的微笑，彷彿再次感受到你那博大的胸襟和偉大的交融！

黃昏來了，那輪落日又一次照着一臉滄桑的你和孤單的我。你以你特有的語言和歌唱方式，在黃昏的輝光中以一種巨大的聲音和我的靈魂對話，我的身體像一隻綻裂開的果實。黃昏經過你又經過我，黑暗穿過你的軀體又穿過我的軀體，我的生存的痛苦和你的疼痛絞在一起，向黑暗的深處延伸……我們的對話，在大地的深處成爲種子。我的文字能否也展開一片壯麗的風景？我的心，我的心呀，和你在這虛幻與真實的時空中，一起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