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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的生靈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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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冬雪大,也異常寒冷。田野上厚厚的雪寂寥平坦,風捲着雪粒,彎曲出一漾一漾白浪,彷彿大蛋糕上亮津津鬆軟的奶油,就要溢出來了。楊樹帶和松樹林在陽光下泛出淡紫色,一抹抹晃動,和雲彩一樣飄渺,遊弋在視線裏。

雪中的生靈子散文

去太平山村一趟,給老父親辦七十歲以上老年人國家補貼手續。公路上車多,車輪帶動的風趕走了雪,一溜溜整齊地擠在道邊,像誰掃起來的。剛過寶山開發區,路面疤痕多起來,車子開始顛簸,發出悅耳的尖叫聲。一不小心,驚飛一羣麻雀,小小的圓乎乎的身影,如胖胖的逗號,極其細微的嘰喳喳地叫。我驚訝極了,這樣枯燥的冬天,還有生靈!靠邊停車,下來找它們。空氣透涼清鮮,貪婪地鼓脹起鼻孔,一會兒就痠麻了。麻雀們是褐色的,在樹枝上跳躍,呼啦啦飛走了,一羣又來了,嬉戲着,磨蹭着,幾隻大膽地,試探着下來,落在我腳邊,旁若無人地找食吃。針刺一樣的小腿,沙沙蹬着。我湊上前,啪啦開雪,黑土坷垃縫隙裏躲着一粒高粱還有一枚穀殼。

依依不捨,哪來這麼多麻雀?車繼續往前開,看到長髮糧庫了,那幾個順了道邊壘起來的糧囤子,牆壁斑駁,黑乎乎的,快二十年了,仍站在那裏。長臂車的撮口搭在糧囤入口處,傳送帶馱着苞米,轟隆隆注入,冒出一縷縷淡色煙霧。那些年,糧庫沒有這些先進的機器,苞米裝成二百斤重的麻袋,在糧囤邊上搭成跳板,老父親和許多工友,扛麻袋,蹬跳板,一趟趟一天天干下來,汗水灑在木頭跳板上,像水澆得一樣亮。走近了,糧庫大門口排了一隊送糧車,四輪車斗都包了彩條布,散裝了苞米,黃乎乎的,幾個賣糧人湊一起嘮嗑,胳肢窩裏都夾了麻絲甩子,長長的纓穗,隨手一揚,趕走兩隻白肚皮尖尾巴喜鵲,它倆一前一後,嗬嗬招呼着,飛到路邊牆頭上,仍是留戀地張望。我看着,遠遠地,它倆還在,全然不在乎瑟瑟寒風。

長髮鎮的十字路口往南,有一條老康金路,綏蘭路一通車,這裏就淪爲鄉村公路,年久失修,沙石路面開花,一落雪就坑包不平。路兩旁的楊樹像一羣老頭子,佝僂了腰,害了咳喘病,掉光了牙齒,也許年歲大了,性情溫和了,更有了菩薩心腸,枝杈間捧住一蓬蓬喜鵲窩,車子經過時,不時傳來鳴叫:嗬嗬——嗬嗬——嗬嗬——喜鵲們翩翩起舞,繞着楊樹和公路間翻飛,走到路口處,和一輛送糧車交錯,路面的凹陷使那輛四輪車發出咣噹一聲,金色的苞米粒像長了翅膀,一簇簇地,紛紛跳出來。呼啦一下,飛過來一羣喜鵲,爭着啄食,各個胖得肚子滾圓,撲棱着膀子,帶不動的樣子。

太平山村是我的老家,現在還有伯父家的哥哥住着。閉上眼,村裏前趟垓後趟房,張家挨羅家,單家養牛,王家肥豬滿圈,韓家蘆花母雞躲在柴垛縫裏下蛋,莊家大黑狗能抓住耗子,一幕幕都出來了,那麼熟悉,也親切。順了房後大道一直走,穿過這屯,西屯有村委會,辦公的年輕人在電腦上填完資料,和我覈對好,讓老父親等着,補貼款下來,通知來取。他在轉動鼠標時,我掃視着,太平山村那麼多七十歲以上年紀的老人呢,生活好了,人們都長壽了。就連以前很少見的'喜鵲,竟然成羣飛來,那可是吉祥鳥,在誰家房前歌唱,就有喜事降臨了。

往回走,換條道,走綏蘭路。剛上路不久,一個老漢趕着一羣綿羊過來,車停下來,讓路。路邊雪地裏,冒出一叢叢淡綠色的尖尖。咦,我走過去,雪沒了膝蓋,扒開雪,這是一片趿拉幫子的大白菜地。秋天白菜賤,幾分錢一斤,收這片地白菜,還不夠僱工人的錢,主人就沒心思收了,每顆白菜都豎着小小的菜心,晶瑩地閃着亮光。一回頭,那羣綿羊圍攏在老漢身邊,仰起脖子,不聲響,正瞅我,像一幫饞嘴孩子,膽怯地盯着食物,它們以爲我是這些菜的主人。我離開菜地,一邊笑着招手,綿羊們得到了允許,撒歡似的奔過來,粉嘟嘟的嘴脣舔着菜心,歪脖子,晃腦袋,咔嚓咔嚓聲不斷,我彷彿聽到了這片菜地在嬉笑,它的果實們養育着一羣生靈子。

路過兩個村子,上了田野間的大路,一隻黑溜溜的烏鴉飛過,嘎嘎嘎——嘎嘎嘎——小時的經驗,附近一定有墳場,烏鴉喜歡那地方,陰森森,黑天白夜叫喚。左右瞧,放慢車速尋找,白皚皚雪地,一絲黑色都不見。一壟苞米秧棵,被風吹得搖擺,淡黃的枯葉上吊着冰凌,有的還揹着苞米瓤子。哦,我知道了,這是田野裏的“站稈”,農人們留給生靈子的糧食,幾隻烏鴉盤旋着,忽而落在苞米秧棵上,跳來跳去。一羣烏鴉跟着我的車跑,我不忍心,撒眸車內抽屜,翻出幾塊餅乾,揉碎了,扔給它們,它們果然停下來,在大路上搜尋,歡快地吃着。

大雪把土地蓋住了,生靈子們總能找到食物,它們是聰明的,也有福氣,它們將有更多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