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散文

嗨，大家好。我是一朵正在開花的黃百合。我自己是知道的，像我們這樣剪斷了根，走了很長很遠的路，經過了很多人的手的傳遞，最後落戶到我現在這位主人家的花瓶裏，我們是被叫做鮮花的。而不像我那些夥伴那樣，能夠開花授粉、長出鱗莖，再經過一番修剪，清洗後被裝進密封袋，送到市場上去售賣，最後成爲人們餐桌上美味的食用百合。其實我們鮮花百合跟食用百合是同宗同族，只是我們各自的使用方向和利用價值不一樣而已。

好的，今天想提筆寫寫心情，也是源於明白我自己在這世上的時間不是很多了。我們百合花的花期也就是一個星期到十天左右，我現在已經是綻放期，可以說現在是我的花生最美麗、最絢爛、最招人喜愛的時光。我是一枝大家公認的、咱們鮮花百合裏最清香的黃百合。我可不是自誇，我完全綻開的花瓣面積有一個成年女子手掌那麼大，主人家的花瓶直徑有個二十公分，算是很大的花瓶了，裏面一共插了五支我的姐妹們，現在我們好幾個姐妹一起綻放了花苞，嗯，整個大花瓶上部幾乎被我們的花瓣佔滿了。我們競相開放，主人的屋子芳香四溢，她是歡喜得不得了。你看她過不了一會就靠近來，聞聞這支，又嗅嗅那支，嘴裏還忍不住嘀咕着：“哎呀，瞧瞧這花香的，要把人醉倒了呀！”她對我們照顧得可是周到得不行呢，一大清早就來給我們換上新鮮富氧的清水，還會將清水也噴灑到我們的葉子上、花瓣上，也給咱們洗上個通透清涼的溫水澡。我們那滿身細胞都淋上了水珠，葉子和花瓣都吸飽了水，花瓣都伸展開了，葉子一片片油光錚亮的，那舒服勁甭提多棒了，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大美人啦！淋浴完後，她還給我們的花瓶裏擱上少許的鹽，據說水裏放點鹽可以延長我們的花期。還有啊，她一有空就會跑過來伺候咱姐妹呢，她一來呀就沒閒着，不是整整這個的枝幹，就是理理那個的葉子，若是發現葉子上有殘留的泥點子，還會拿溼毛巾給我們一張張葉子搽拭乾淨，把我們一個個拾捯得漂漂亮亮，她對我們的體貼真是那個細緻入微，就跟打扮自己孩子似的，把咱姐妹感動得都不知說啥好了。要是有太陽照進屋子，她還會把整個花瓶搬到有陽光照射的窗臺，哎，咱們又是清水又是陽光的，那不是要開得更滋潤，更要釋放出咱最拿手的清香來回饋她呢。

說到這，我們姐妹都樂得合不攏嘴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都在讚美主人對我們的好。我呢，現在倒是想趁着我正當年，把我的一生寫個自傳，也算是給自己短暫的花生一個交代吧。就像聽過的那句話“我悄悄地走，正如我悄悄的來，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咱們百合也就三個多月的花生，對人類的幾十年光陰來說，那是太短太短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吧。那我就從我還是一顆做爲種子留下來的鱗莖說起。我們百合是可以像韭菜那樣剪掉一茬會再生長出一茬的，但是現在種植我們的花農們基本不這麼做了，主要是第二茬長出來的花，從質量上和經濟價值上來說是跟第一茬差距太大，賣相不好是很影響花農們收益的。其實我們成爲鮮花的時候看着很是光鮮，但說實在的，我們百合的種植也非易事。我們是耐寒的，但最適合的生長溫度是在15--25度之間，低於10度或高於30度均會出現生長不良的情況。現在很多花農會給我們搭溫室棚子，這樣溫度溼度方面比較起自然環境要好管理調控多了。當我還是一顆種子的時候，花農就開始爲我們的播種做一些準備工作了。首先他們要把種植我們的土壤細細翻過，要充分暴曬一段時日，把土壤裏的有害細菌殺一殺，也就是做做陽光消毒。然後就是要按我們的生長習性給我們做好土壤配製。我們一般喜在ph值爲5.5--6.5的偏酸性土壤及容重在1克/立方厘米以下富含腐殖質的土壤。忌水淹，喜半陰環境，但過度廕庇會引起花莖徒長和花蕾脫落。這麼一跟你細說起來我們的生長要求，是不是顯得我們有點嬌氣呢。

然後在那一天，我這顆百合種子被種進了土壤裏。很快的，噴水器開始給我們噴水了。哇，水真甜，“讓我一次喝個夠”！啊，真爽啊，我喝得飽飽的，頭開始迷糊糊的了，先睡個好覺吧。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矇矇亮，我醒來了。眼睛還半閉半睜着，呃，我的身子好癢癢啊，好像有什麼東西要衝出我的軀體似的，她老在我身子裏串來串去的，弄得我全身很不舒服。這是誰啊，打擾了我的好夢？給我東找西找，哎呀，看見了，就是這個綠油油的小綠豆秧子，她很不老實的一直在我身上找最薄弱的部位，她這是要跑出去曬太陽！好吧，我打開自己的白衣服：你去玩吧，玩夠了別忘了回來啊。哎呀，這小秧子頭也沒回地一哧溜就串出去了。一見到太陽光，人家立馬就展開了身體，嘿，她可是有兩瓣嫩綠嫩綠的小葉片呢，就在陽光底下像羽翼一樣的完全打開了，可真鮮啊，看得我都有點嫉妒了。她還仰着頭，眯着眼睛沐浴起清晨的陽光哩，這孩子可真是會享受啊。嗯，就顧着找她了，現在我纔有時間四下打量下我自己：哎，我的身體變胖變白了，歐，我想起來了，是我昨天貪喝水，讓水把身體撐大了吧，還是剛纔那小綠豆芽子生生把我擠兌大的呢？

很快的沒幾天，小綠豆秧子就長出了好多葉子，她的身子也拉長和長粗了好多，她已經不再是小小的嫩綠葉子了，她的枝幹變直變硬成爲了我的主杆。我呢，也長得很快，變得又圓又大，我的身下還長出了好多好多細細長長的根鬚，她們緊緊地、深深地扎入了土壤裏面，去吸收成長需要的水和養分。花農們原先就在配製土壤時一併施加了一些肥料，那現在又根據我的生長速度和需求量，每過一段時間會再給我添加水肥。看他們每天在我身邊不是淋水就是除草，要不就是給我噴灑防病蟲害的藥物，一粒粒辛勤的大汗滴子撲啦啦地落在我的葉面上、我身下的土壤裏，真的是從心裏要感謝他們爲我的`成長所做的一切。對了，花農們給我們搭建的遮陰避陽的大棚子，他們每天不僅僅是要打開裏面的灑水裝置給我們噴淋澆水，還有個巨大的他們叫做鼓風機的傢伙，要每天給我們吹風循環調溫呢。到了晚上，花農們還會點亮好些發着紫光的燈匣子，是叫滅蟲儀的，好多小蟲子會被燈光吸引過去，然後就是“飛蛾撲火”的結果了。這些小蟲子可是我們生長的大敵呢，消滅了它們，花農們就沒那麼辛苦的要給我們治蟲害了

就這麼享受着花農們對我們的辛勤栽培，好日子一天天在歡樂中、驚喜中（主要是我每天都會驚喜地發現自身的巨大變化）就這麼像一陣風似的把我從一顆種子，不經意的，就把我搖身一變，變戲法一樣變成了一棵足足有一米多高、直挺挺的、身上穿着一層層碧綠衣服的妙齡女子了。對了，我的枝梢上開始冒出好幾個花骨朵兒，哎，“含苞欲放的花兒”說的可不就是我嘛。看着自己亭亭玉立、含苞帶笑的甜蜜樣，我自己都給羞得不好意思了。

一天晚上，大棚子燈火通明，來了好多好多的人，他們一個個拿着大剪刀還有空空的籮筐。歐，我知道了，該是我啓程去遠方的日子了。姐們們看到這場面也都興奮得不得了，大家都在交頭接耳：你知道我們是要去哪嗎？是大家都愛問的問題。帶着憧憬，帶着欣喜，帶着對未來的未知，姐妹們被齊刷刷的剪下來，整整齊齊的按十隻一包分裝好，我們的花苞部分還套上了做保護用的塑料薄膜，然後咱們就坐上了車子，乘着夜色，一隊隊車隊都點着車大燈，浩浩蕩蕩地向着遠方開去。

一路上，咱們的車隊開出了村子，跨過了小河，開上了大路。看着月亮的高度逐漸向西降落，也不知走了多遠的路。突然前邊是一片光明之地，人的聲音也不時從耳邊飄過。過不一會，車速也慢下來了，最後終於停了下來。花農們忙着小心翼翼的把我們姐妹們一包包的抱下車來，再就是把我們集中到一架大叉車上，然後咱們就是完全暴露在燈火通明如同白晝的大廳堂裏了，哎，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場面呢。這個大廳太大了，我一眼都望不到邊，哎呀，大廳裏各種千姿百媚的“花仙子”們可是多了去了，簡直就是一個“鮮花博覽會”麼。這麼多美眉兒我叫得出名的可不多，哎，在我附近的，就有那仰着頭有些傲氣的氣質美女天堂鳥呢，你看她擺的姿勢可不就是一個要展翅高飛的小鳥嘛；還有還有啊，那些嬌豔欲滴的玫瑰，粉的、白的、香檳色的，大紅色的，最引人眼球的是那稀有的藍色妖姬，她可是藍的通透，全身着着寶藍色大禮服，美豔極了，完全就是個花中女王的扮相，真是太高貴了。這邊是那長得瘦瘦高高的劍蘭，她整個的身形就像一把直插天際的寶劍，她把自己的花苞都包得緊緊地，好像隨時準備“拔劍而起”麼。那邊粉的、黃的、紫的結着一串串花苞苞的，跟我們個頭一般高的美女們，我認出來了，是金魚草姐妹們。據說她們的花完全開出來，花瓣姿態就像是在水裏悠閒自得的金魚兒呢。我們的姐妹們也不示弱哦，你看看，咱們都聚集起來也是“美女如雲”啊，咱們色彩也有好幾種，除了我黃百合以外，我們還有粉色的、白色的，個個都是枝頭掛滿了鼓鼓的花苞，精神飽滿的、昂首挺胸的哈，這要是擺上個T型臺，咱上去走走也是有“明星範”的，嘿嘿。

我這正美滋滋、喜洋洋地做着“模特夢”呢，又有人給我們姐妹們理理行裝，噴噴水，把我們都貼上了標籤。我們姐妹們互相看看，哎呀，你是去北京的，她是去長沙的，我是去拉薩的，那誰是去西安的，她是去廈門的，瞧瞧，我們姐妹們這就要各奔前程啦。心裏頭激動地蹦蹦不停，真是有個小兔子要跳出來了呢！

坐上了大飛機的貨艙，空調吹着，隨時保溼保鮮着，飛機的引擎轟隆隆地響着，我有些迷糊了，啊，今晚太非同尋常了，她可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夜。我也累了，先睡一覺再說啦。

一覺醒來，我發現自己到了一家佈置精美、擺滿了各種鮮花的屋子，有人在旁邊說，這是新來的黃百合，你給她放到最大的花瓶裏。我大概明白了，我這是到了一家花店了。這家花店不僅僅是有很多鮮花，還有不少盆栽植物。有斯文秀氣的文竹，垂吊着的吊蘭，還有那水培的萬年青，一盆盆元寶形狀葉子的金錢草，還有那微型的仙人掌，哎呀，很多植物我都叫上不來，我也是太孤陋寡聞了。大家在一個大家庭裏，連人家名字都說不上，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各位同仁，小女子初來乍到，學識淺薄，如有得罪，還請各位海涵海涵啊。

我還在爲這事心裏自責呢，店裏來了一位女士。她只點名要買我黃百合。哈，她就是我現在的主人了。她把我們姐妹整包買回了家，於是我文章開頭的那一幕就發生了。我能跟她回家真的是太幸福了。你知道嗎，花店主人有問過她，你每次怎麼只要黃百合呢？她說，我是喜歡黃百合的大氣，清雅，再說她的清香很適合我，我不喜歡太香或太淡的鮮花。哈哈，聽到主人這麼描述我，我那心裏美得呀，真是無以言表了。看來主人真的是我的知音呢，我一定要在我的花期多多地善待她---盡我的可能送去我最完美的清香去妝點她的生活。

跟主人在一起好幾天了，我是越來越喜歡她，也是越來越捨不得跟她的分離。我們鮮花能遇上個好人家也不是經常有的。我就聽姐妹們說過，有個男孩子喜歡上一個女孩子，買了99朵玫瑰，很虔誠的跟她示愛。可是女孩子可能是不喜歡這個男孩子吧，接過來的玫瑰轉身就扔到垃圾桶裏去了。你知道那些可憐的、驕人的玫瑰看到自己的悲慘結局，都哭得跟淚人似的了吶，這裏我也想說說那個女孩：你就是不喜歡這個男孩子，大可不必對我們鮮花這般殘酷吧？你知道我們長成爲鮮花，花農們要付出多少辛苦嗎？我們從一粒種子、一小段枝幹能長成一棵花枝是有那麼容易的麼，我們經歷了多少成長的艱辛，受到了多少病蟲害的侵襲，又經過了多少次篩選，才歷經幾千公里、長途跋涉來到了你的城市，華麗地站在你面前。可是你又瞭解我們美麗的背後，承載着多少人的心血，又有多少花朵沒有我這麼好的運氣嗎?真的在出品前的篩選期，會有我的很多一起長大的姐妹，因爲枝幹不夠直，花苞不夠飽滿、或者個頭不夠高，或者葉面光色不夠鮮亮等等各種原因，會在最後一次檢查中落選下來，有的直接變成了花肥，有的運氣好些的，會被留作食用百合繼續種植。我跟姐妹們的離別場面你們是沒辦法見到，若不是觸到了我們鮮花的傷心處，我也不會觸景生情、情不自禁地說出來。紅樓夢裏不是有個葬花的林姐姐嗎，她是最知道我們作爲鮮花的苦衷。“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她親眼目睹了我們短暫而璀璨的一生，離別時刻，她的香淚是一趟趟地灑在了花叢中啊。我們鮮花界裏沒有不知道她，沒有不傳頌她葬花舉動的。現在林姐姐大概是在天堂做我們花兒的保護神去了吧。

好了，我的自傳寫得差不多了，噓……我也可以長出一口氣了。今天我留下這篇文字，親愛的主人啊，你要是想我了，可以拿出來看看啊，你們不是有句話：“見字如見人”嗎？你對我和姐妹們這麼好，我下一個輪迴一定要再來這個城市報答你的。請上帝保佑，我下次還可以跟你相遇在這家花店，你一看到是我，就還會把我抱回家的，對嗎？我沒幾天就要離開這個美妙的人世間了，雖然心裏有些酸酸的，但是我告訴自己：我不要哭，我要把我最美麗的身影，最燦爛的笑容，還有你最喜愛的、我的清香可人全都留在你的記憶裏。我們來一次微笑的暫別，好嗎？你我這麼有緣，在不遠的將來，我一定再來跟你續緣，繼續我們的相互陪伴直到永遠，你說好嗎？不見不散啦，我親愛的主人，我一定會回來的，你等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