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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寫棠梨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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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憶仿如隔世煙雲,總在那夜極靜時悄悄來襲。今夜天氣轉涼,輕輕拉開簾布,窗外已然是一片淋漓盡致的驟雨侵襲。

描寫棠梨的散文

起身坐於榻上,燒一壺昨日新挑來的山中泉水,泡上一盞清茶,嫋嫋青煙徐徐升揚,品了一口茶望向遠方,這茶是你前年捎人帶於我的,來人待客我都不捨得拿出,今日一品,那全是你的味道。

那年我十三歲,你比我小了兩月,可卻從不叫我姊姊,都是直呼我小名,你常說,我們是生生世世的好閨蜜,叫了姊姊是有了輩分,不免就生疏了。你家就住我家東鄰,兩牆之間只隔了一簇花蕾,我起窗輕聲呼喚,總能聞你應答。

村莊外有一條小溪,青鯉濺躍,流水叮咚。溪邊有一片青草地,八歲那年你我隨母親親手植下了幾株棠梨。隨着年歲漸過,我們都已亭亭玉立,棠梨也發枝垂葉,蒼茂青翠。昨日路過忽嗅得一陣清香,擡頭望去,滿樹黃蕊輕發,白瓣似雪滴。我心裏低喃着,只要棠梨垂枝,我便邀你同擷。

小暑悄過,新梨漸垂,我慌忙跑到你家院裏,道你喜訊。你拍手盈笑,提上竹籃,與我攜手同去。清風徐來,滿樹黃梨壓枝,飛鳥佇梢,喳喳鳴歡曲。酥手盈袖,纖纖玉指輕觸棠梨,微微一扭,果子便落入藍中,不多時,兩個竹籃便以攜梨滿歸。我輕輕一試額上香汗,望着這滿藍棠梨,不覺發愁,這麼多棠梨我們要怎生處理纔是好?你雙手扶在臉頰上,指尖噠噠的敲了敲臉龐,驀然拍手笑着說:“我家冰窖裏有舊年儲存的天泉雪水,我們把梨搗碎,用雪水煎梨釀酒,你看可好?”我連連拍手稱好。信步來到你家花藻檐下,輕輕刨開梨皮,棠梨肉嫩雪白,配上冰甜可口的雪韻瓊露,在酒壺裏輕輕搖晃,頓時果味彌香,散漫小屋。

來年寒食剛過,夜裏的村莊四下蟲蛙低鳴。一陣細碎的敲門聲,我知是你,那專屬於你的敲門方式。我急忙跳下牀榻開門迎你,一開門你便是一串鶯鶯笑語,我問你何故如此開心?你笑而不答,擡起手中的酒壺在我眼前搖晃。我一看便知是何物,拍手笑道:“啊呀,雪梨酒釀好啦!”你也笑道:“是呀,今夜與你不醉不歸!”我“嗯”一聲,連連點頭。我捂嘴笑道:“看你頭搖得像撥浪鼓似得,你這般饞酒,以後誰敢娶你?”我鼻子“哼”了一聲,你見我惱了,連忙說道:“不怕不怕,沒人娶你,我便陪你一輩子。”我指着你的鼻尖說道:“這可是你說的,我嫁不出去,你可得陪我一輩子。”你伸出小指勾住我的小指,說道:“拉鉤鉤,誰騙人誰是小狗。”我轉惱爲笑,勾住你的手肘,說:“好啦好啦,我跟你開玩笑呢,看你認真的。走,我們嚐嚐雪梨酒怎麼樣?”你邊走邊說:“看你饞的猴急樣,不害臊。”

我們盤腿坐在牀榻上,案几上放一盞燭燈,幢幢燭光下,透映着我倆歡愉的身影。青瓷的酒杯中,玲瓏透徹又微微泛黃的雪梨酒,瀰漫出初雪和棠梨的芬芳。酒微微上了頭,我倆的臉頰都有了一片嫣紅,像是塗抹了胭脂一般,有些成熟女子的`嫵媚。你笑話我臉紅得像猴子,我摸了摸臉,覺得發燙,一想象自己的樣子,不覺底下頭去。你笑着說:“平時見你大大咧咧,沒想到還有這樣小女兒家的羞澀。”我嗔道:“你才大大咧咧呢。”說罷我便起身要去撓你。你轉身便跑出門去,我追了出去抱住你的腰,兩人便倒在了院子的花叢裏。

看着漫天的繁星,我們藉着酒意聊了宿夜。海闊天空,心間私密,我們毫不保留,通通說盡。我扭頭望向你,只覺這樣美好的時光太短暫,不覺惋惜一嘆,好想能與你一輩子開心下去。早春暮秋,酒暖花深,只願一生心事都和你一人解,我們歲歲朝朝花藻檐下,與你共將那棠梨來煎雪。

天淡雲青,宿雨沾襟,山黛暮氣泛煙裏。本以爲永遠相依,卻不料那麼快就天南地北分離。你父親考取功名,即日便要去到南方上任,你也只得跟隨父親遷往南方。這是那麼突然,那麼倉促,以至於連辭行都沒有時間。我慌忙推門出去,撐着油紙傘站在村頭高聲呼喚你,你乘坐着馬車從我面前奔馳而去,沒走多遠就見你掀起車簾對我吟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彼此越行越遠,我久久佇立原地,淚水和着雨水在涼風中飛舞,竟分不清,那一滴是淚,那一滴是雨。

此去經年,我們再無相見,天南地北,唯有每年一二信箋,寥寥數言寄託彼此思念。我曾央求父親帶我去找你,父親只是說我胡鬧便將我置之不理。

今夜又下起了雨,我手裏端着茶杯望着窗外的雨,不知不覺又想起來你。好久不見,你在南方還安否?是否已經長大成人,不再似當年模樣。或許你變高了,更漂亮了,有很多王孫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又或許你變胖了,才華橫溢,織出的女紅震古爍今。倏然回眸,看到了那瓶放在壁櫥裏很久很久了的半瓶酒,是那晚喝剩了的雪梨酒。我起身拿起酒瓶,輕輕搖晃,咕咚咕咚,那碧液瓊漿還在瓶裏沉寂。輕輕擰開瓶蓋,那果香和着雪水的芬香立即涌動出來,瀰漫住整個屋子,好似沉寂了多年,終於得以宣泄一樣,而我對你的思念也隨着酒香思緒萬千,這酒的香味還和以前一樣,和那夜一樣。

忽聞門外有人輕輕叩了門,那細碎的聲響讓我心頭一顫,是那既陌生又熟悉的細碎,是你,你回來看我了麼?我急忙起身跑到門口,心兒噗通的跳動着,我感到興奮卻又覺得緊張,我不知道看見你第一句話說些什麼,在我腦海裏曾無數次想象過和你相見時的情景,但是你這麼突然的出現卻讓我遂不及防。我深吸了一口氣,穩定心神,看了看手中的雪梨酒,我想打開門來便把酒迎出去,道你一句“歲歲花藻下,棠梨共煎雪”。

伸手打開門來,屋外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沒有雨也沒有你。我呆呆的站在原地,把手裏的雪梨酒緊緊抱在懷裏,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簌簌地劃過臉頰,這似故人的叩門只是我太思念你所產生的幻聽。

我走進屋裏,心中卻沒有了悲鳴,嘴角微微上揚,給自己倒了一杯雪梨酒,輕輕地呷嘗一口,酒入愁腸轉瞬便有了些醉意。酒不醉人人自醉原來也是這般的美麗,我好似看到了你又來輕敲我的門扉,我拿出了這半瓶棠梨煎雪的美酒來與你同飲,只是不知能否消得你一路而來的半生風雪。

雨中燈市欲無眠,原已蕭蕭數幾年。

似有故人輕叩門,再將棠梨共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