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壑有聲含晚籟散文

登臨東山，極目騁懷，綿延起伏的山巒簇擁着青磚飛甍的廟宇羣落，縹緲如幻的煙嵐襯托着綠樹蒼蔥的山麓。晚風拂過，攜來風中的音樂，似陣陣松濤，卻又於這天風海雨中，透出幾聲溫婉圓潤的玎玲。

我分析了很久，確定那是山裏樹林的共鳴，加之以廟宇屋檐風鈴的伴奏。置身於這一方山水中，我看到風鈴正恣意搖曳着，那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美妙音樂，就這樣行雲流水地灑下來，清脆，婉轉，彷彿松濤背景音樂下，驀然躍出的精靈般的音符。

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詩：“萬壑有聲含晚籟，數峯無語立斜陽”。此時的“晚籟”，不僅僅有鬆海的喧騰，有風鈴的輕歌，還有心靈的共鳴。我們常常能被自然的音樂感動得一塌糊塗，比如琤琮的溪流，比如悠揚的鳥鳴，比如洶涌的海濤，再比如，雨後春筍拔節的錚錚有聲。在自然的音樂裏，一切有關濁世沉浮的晦澀、黯敗和憂傷霎那間灰飛煙滅，無論身處何方，那些最微妙的音符，都可以在不經意間，接管所有潛伏在我心上的`疲倦。

風鈴，很普通的一個名字，此刻卻顯得那樣意義非凡。沒有多少人會把風鈴看作是一種樂器，畢竟它是要依靠風的吹拂，才能發出音響，而不是像提琴或箏那樣，需要人爲的演奏。但，風鈴的音響不亞於任何一種器樂演奏出來的音樂卻是事實。聆聽風鈴的玎玲，就能感知到風的存在，或輕聲呢喃，或柔柔呼喚，或暢然舒嘯。風鈴這個神祕的精靈，將無形的風賦予了無窮的靈性。驀地，我和風，就像一對有着相似經歷的人在向彼此傾訴，長久以來內心最深處，連自己都無法用語言準確表達的感受，竟似娓娓道來。音符與耳朵，風與心靈之間的傾訴，是如此心曠神怡。

莊子在《齊物論》中將聲音之美分爲人籟、地籟、天籟三類。在莊子看來，人籟是人爲造作的音樂，屬於最低層次；自然界的各種不同孔竅在風的吹動下發出音響，便成了“地籟”；天籟則是衆竅的自鳴，是“無所待”的。古印度有一個著名的關於“風鈴對話”的故事。有一次，禪門所尊西天十七祖伽耶難提同十八祖伽耶舍多在殿前聞聽風鈴聲。“鈴鳴耶，風鳴耶?”伽耶舍多問。“非風非鈴，我心鳴耳。”伽耶難提答。在伽耶難的心中，風鈴的音樂無疑就是“天籟”了。而我畢竟還是個凡夫俗子，只能以“地籟”的標準來看風鈴的音樂，但不管是“天籟”還是“地籟”，它終究是大大勝過“人籟”的，因此，我總是更傾心於風的聲音，而非新世紀風格的風笛曲或小提琴。

萬壑有聲含晚籟，徐吟徐行，且聽風吟。原來，自然的韻律，更能讓我們沉醉其中，流連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