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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菜的媽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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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租住的這個村子靠近工業園區,所以住在這兒的外來人員特別多。由於這兒離鎮上的市場比較遠,村子中心的一個不大不小的操場,就成了一個不太規範的菜市場。我和妻子在同一個公司上班,上下班的時間都是一樣的。而這個菜市場,是我倆上下班的必經之路。

賣菜的媽媽散文

每當傍晚下班後,我倆靠近菜市場時,看到了一些新鮮的蔬菜,就會順便買一點回去。而在買菜的過程中,總是會和妻子發生一些爭吵。

這裏賣菜的人員分兩部分。一種是專業的菜販子,他們給村子裏繳拿了一些地皮費,也等於是出錢買了一個固定的攤位,所以他們的位置比較好,一般都是在操場的中心地帶。另一種賣菜的人員,大多數是附近這些村子裏的一些老太太和老大爺,他們一般都是賣自家種的菜,由於是本地人,年齡又比較大,他們是不需要繳拿攤位費的,但是也就不會給他們劃分固定的位置,賣菜的人很多,他們往往被排擠到了操場的邊緣地帶,也就是一些不起眼的死角地兒。

昨天下午下班,我倆剛走到菜市場,妻子就說:“你到一邊歇着,我去買菜。”我說:“不,我也去看看。”我就跟在她後面,她直接去了市場中心。妻子一邊走一邊問我這個菜行不行,那個菜可不可以。我不置可否,說:“再看看嘛。”不知不覺中,我就走到她的前面去了,她成了我的跟班。最後我們就走到了操場的邊緣界,走到了那些賣散菜的老太太老大爺中間去了。

我在某一位賣菜的老人面前停下來,蹲下去,然後回頭對妻子說:“你看,這菜好新鮮,我們就買它吧!”“新鮮你個頭,沒看到有蟲子吃的眼子嗎?”我看出了妻子看我的眼光有些不悅,她的眼裏充滿疑問,彷彿在質疑我的辨別能力和欣賞水平。我連忙解釋說:“有蟲子吃過的說明沒有農藥啊,純天然綠色食品。”“不要!”妻子說得斬釘截鐵。此刻,她那與生俱來家庭主婦所具備的特質,對購物的專業水平,開始顯山露水。她那略帶有些譏諷的眼光,分明就是在責怪我:“你個男人家,懂個屁的買菜!”賣菜的'老太太差不多有70歲了,滿臉的皺紋,黝黑的皮膚。我和妻子說的是四川話,她顯然沒有聽懂我們在說什麼,但是從我們的表情不難看出,我們在爲買不買她的菜發生了分歧。看看妻子,臉上那些流轉的陰雲,總不能爲買一點菜吵一架吧!我有些尷尬有些歉意地看着老太太,她也正看着我,她的眼光有些渾濁,眼裏充滿了期待,甚至有些乞求。我知道,她是多麼希望我可以買她的菜。天都快暗下來了,也許,我可以買她一份菜,她就可以早一點點時間回家。

我還是離開了,沒有買老太太的菜。我沒有辦法在最短的時間裏說服妻子,我爲什麼要買老人賣的菜。因爲我也知道,說被蟲子吃過的菜就是好菜,這是謬論,是在糊弄妻子。

情形又反轉過來了。我又跟在了妻子的後面,跟着她又走向了操場中央。

菜是妻子買的。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言不發,她看出了我的情緒。畢竟她沒有同意我買老太太的菜,可能是有些歉意,就開玩笑地說:“你傻啊,明明中間的菜那麼好,價錢也差不多,你非要去那邊邊上買蟲子吃過的菜。平時叫你陪我去商場買衣服,好話說盡你都不願意,買個菜,跑得飛快,你懂買菜嗎?”

我走在妻子的前面,她說她的,我走我的,懶得理會她。因爲她不明白,我爲什麼要買老人家的菜,她永遠也不會懂。

晚上坐在電腦前,本來是要給我們的社團寫一篇帖子發出去,因爲這是我的工作之一,必須要完成。手機懸空在鍵盤之上,可是卻始終敲不下去。坐了半天,最後鍵盤上出現了四個字:賣菜的媽媽!這與今晚要寫的論題一點關聯都沒有。我心裏清楚,白天買菜的事情還在糾結,還沒有放下。

老太太看我那混濁的目光,那乞求而期待的眼神,一直像電影鏡頭在我腦海裏閃爍,回放。慢慢地那目光竟變成了責怪和無助,直到我不忍直視。這樣的眼神,似曾很久之前在哪兒見過。

我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時候我還在讀寄宿學校,每個禮拜會回家一次。幾乎每個禮拜天的早上,天還沒有亮,我媽就會揹着一大背篼白菜去集市上賣。那些菜都是我們家自己種的,又大又新鮮。凌晨兩三點,媽就會早早地起牀,去菜地裏摘菜。因爲父親每天要路行十幾裏去別的地方做建築活,媽是想讓他休息得好一些,不忍心讓父親搭手幫忙。

我幾乎每個禮拜都會自告奮勇地跟媽去集市上賣菜。幫她是一方面的原因,但是還有更主要的因素,每次賣完菜,我都會得到媽媽的獎賞,她就會請我吃一大碗牛肉麪,或是一籠小籠包子。現在自私的想,我那時候其實是奔着解解饞而去的。直到現在,說起吃的,牛肉麪和小籠包這兩樣依然是我的最愛。

我家離集市有五、六裏地,媽揹負着那麼一大背篼白菜,走得很慢,所以我們必須要很早就出發。我們在集市上沒有固定的攤位,屬於賣散菜的那一類。只有早點到,纔能有機會佔到一個不太偏遠的位置,太偏遠了,沒有人流量,你的菜就別想賣出去。

我會揹着一個小背篼,裏面裝一些菜。媽其實是不讓我背菜的,她說小孩子,不要把腰壓彎了,長不出個子,不好娶媳婦。那時我其實已經不小了,可是在大人的眼裏,我們永遠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他們雖然能力有限,可是他們會不遺餘力地保護、愛護自己的孩子,犧牲自己的青春容顏,也要成全自己的孩子,這就是母愛。我走在媽的前面,會不時回過頭看看她,叫她走快點。現在想起來,那時真是少不懂事。媽的背篼那麼大,菜已經高出了背篼邊沿不少,一定很重,她一定背得很吃力。而我當時竟然沒有感覺到她的負重,她的艱辛,不但沒有幫她分擔,還在一味地催她快點快點。母親揹着一大背篼菜,艱難前往集市的情景,再次浮現在我眼前。此刻我的眼眶已經溼潤,有淚溢出,沿着面頰順流而下,嘀嗒着鍵盤。

五、六裏的距離,說起來並不遙遠。可是對於一個身負重託的婦女,那是一段多麼艱辛的路程。我們總算到達了集市,有更多的人已經先於我們在那兒蹲守了。我和媽找了一個相對不太偏僻的地兒,媽輕輕地把菜從背篼裏一窩一窩地拿出來,小心翼翼地,整齊地擺放在我們鋪好的塑料薄膜上。

天微微亮,東方漸漸地露出了魚肚白。趕集的人陸陸續續來了,慢慢的,集市開始嘈雜熱鬧起來了。

有人開始來問我們的菜。媽一臉笑容,對買菜的人親切地說:“買點吧,看,剛摘的,新鮮的很,還粘着露水呢!”買菜的東翻翻,西翻翻,搖搖頭,就走了。媽一臉的笑容隨着買菜的人空手離去,慢慢地變成失望和無助。此刻,想起媽媽那失望的眼神,有一種揪心的疼痛,那時,她是多麼的艱辛和不容易啊!

鄉村的集市與城裏的不一樣。一般菜市場的菜基本在上午就必須要賣完。下午幾乎就沒有人買菜了,太陽越來越熱,也會把菜烤萎,就不值錢了,所以我們必須要在上午把菜賣掉。每一個路過的人,媽都會搭訕:“來,看看,大姐,自己種的,從沒灑過農藥……”這樣還是有一些效果。有的人會停下來,選了很久,買上一窩。也有的人會翻來翻去,把整堆白菜都翻了一個遍。看起來她好像一定是要買的,忸怩了半天,又拼命地殺價,結果最後又找了一個莫須有的理由,拂袖而去。碰到這種人,氣得想把她殺了的心都有。媽看在眼裏,氣在心裏,又不好發作,仍是滿臉笑容。眼裏對買菜的人始終是充滿了期待和乞求:“大姐,買點吧,買點吧!”這麼多年,媽媽的那種期待和祈求的眼神,時不時就會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就會對自己說:一定不要忘記媽媽那時對兒女的艱辛付出,一定要好好地對她。尤其在她年齡大了,老了,哪兒也去不了了的時候。這一次幸虧我們遇見了一個飯店的老闆娘。當她路過我們菜攤身邊的時候,媽還是不失時機地打招呼:“大妹子,買點吧,你看我兒子下午就要去學校了,他還等着賣菜的錢拿去做生活費呢。”媽媽指了指我,對那女的說。沒想到,她真的停了下來。也沒怎麼講價,就把我們的菜全部買下了。付了錢,老闆娘離開的時候對我媽說:“我也有你這麼大的一個兒子,可惜他在很遠的大城市讀書,過春節纔回來一次。”媽媽不知道她爲什麼說這些話,總之,對老闆娘充滿了感激之情。我在想,如果每次都能遇見這樣爽快的老闆娘該多好啊,媽就不用那麼辛苦地一次次叫賣,一次一次堆着笑臉跟別人討價還價了。

與媽一起賣菜的那段經歷一直銘刻在腦海裏。因爲這段經歷,導致我現在只要一到集市上,就會不知不覺地走到菜市場邊緣那些賣散菜的人中間去,尤其是老人。我看他們賣菜;買他們的菜。那種場面,既心酸,又感覺有些溫馨。我知道,這是我一段無法抹去的情結。這種情結不止是來自媽媽賣菜的那段艱辛日子的感受。看着快70歲還在靠買菜度日的這些老人們,我們的心裏倍感難受。可以猜想,他們的生活並不富裕,甚至艱辛。他們都是農民,沒有退休金,可能都是靠兒女給他們生活費,來維持生活的。怎麼說,這個年齡也應該在家頤養天年,看到他們還在風吹雨淋中站隊賣菜,讓人看了不由得不心生悲慼。我不會和他們討價還價,他們說多少就是多少,對於菜的成色,我也不會太在意。我只是覺得,買一點他們的菜,我會心安些許。

妻子的孃家在鎮上,家境比較好一些,她可能沒有我的這些成長經歷,所以,她無法理解我在菜市場那些令她有些費解,似乎有些怪異的反應。希望在某一天,她不經意間在我的空間,或者在某一本雜誌上讀到這些文字,這些寫給關於母親的文字。我想,她應該會知我心意,懂我這段情結。或許她也會,如我這般,常去光顧菜市的那些邊緣地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