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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姐姐,我是姑姑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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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洗漱完畢,正要關機睡覺,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這麼晚了,誰還打電話?我邊嘀咕邊看,原來是大嫂,“這麼晚了,有急事嗎,大嫂?”

她是姐姐,我是姑姑散文

“我沒事,就是想問你,春節能回來家裏過年嗎?”

“還有,今年兒女們都回來過年,春春(大侄女)也回來,你也回來吧……”

是啊!自從父母相繼離世,十三年了,我沒有在春節時回過家。大哥大嫂都是七十的人了,論理,今年我應該回去,更何況大侄女也回去了。偏巧,今年小叔子一家又去廣州過年,我們是長子長媳,公婆也是年逾古稀之人,實在不能成行,只好允諾大嫂來年再去。

放下電話,思緒萬千,久久不能入睡,想起了天國的父母,想起了大哥大嫂,也想起了那個年齡似姐、輩分卻晚的大侄女……

我的家族是典型的老式家庭。大嫂在60年代中期嫁到我家。那時候,家裏只有三個哥哥和大姐,我還沒有出生。一年後,大侄女出生,取名春春,是父親的第一個孫女;而我則在半年後來到了這個世界,取名紅紅,是父親的第二個女兒,那是1968年的春天。

也許這種特殊的家庭關係,註定了我和侄女特殊的生活狀態,但無論如何,我們彼此都將會長大。於是,那個年長於我半歲,卻得喊我“姑姑”的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迫承擔起看護我的責任,與我形影不離。然而,我先天的優勢是骨子裏長她一輩,待稍大一些,便擺出一副長輩的架勢,不服管教,如假小子一般,總在外面惹是生非……

一、第一次捱揍

大侄女性格沉穩,不愛說話,而我個性張揚,像個假小子,一天風風火火的跟着三哥瘋玩不着家。在我眼裏,她就像個特務一樣老盯着我,一發現有風吹草動的“敵情”,立馬就跑回家“彙報工作。”

記得那是六七歲的光景,一次手碰破了,無意中拉開家裏那臺古董般的“飛人”牌縫紉機抽屜找布和線包紮,卻意外發現了一張舊巴巴的兩元(貳圓)錢,雖然不知道它的價值,但結論是可以買到好多糖。於是,美滋滋的我見了小夥伴便炫耀,結果惹禍上身。鄰居的一位大哥哥用一張嶄新的兩角(貳角)錢和我兌換,說他的錢如何新,如何好,說我的錢如何舊,如何破,去商店買東西人家都不要,如此等等。我竟然動心了,要和人家交換,大侄女不同意,不讓我換。我板着一副長輩的嘴臉,還罵她少管閒事,並把錢換給了那個大哥哥。結果,大侄女一路小跑回家告狀……

可想而知,我被母親一頓胖揍。

那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捱揍。

許多年後,我才明白兩塊錢在那個年代的價值,也懂得了偷拿錢物的可恥。但在當時,捱揍,除了能讓我明白兩塊錢和兩角錢的區別,再就是徒增了對大侄女厭惡感,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讓她跟我的夥伴一起玩。

二、家人的尷尬

歲月在不經意間悄悄地溜走,我和大侄女也漸漸長大,家裏的情況也愈加特殊,因爲大侄女有了妹妹,而我也有了一個妹妹。爲了避免爭嘴吵架穿衣不公平的事發生,大嫂總是給我和大侄女,妹妹和小侄女縫製一樣的衣服——無論是花色還是款式;一樣的鞋子,偶爾,只是鞋上的花兒繡的不一樣罷了。

那時候,已經是七十年代中期了,家人從我的出生地溫圖高勒,搬遷到蘇古淖爾也有些年頭了。大哥在鄉鎮上開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常年不在家,偶爾開車回去,總要出去打獵,這是大哥的愛好,何況他還是民兵連長呢。而我們總在爭吵鬥嘴,到底是誰坐駕駛室誰坐在車蓬裏?還是你在前他在後這樣的問題?嘰嘰喳喳,吵鬧不休,爭吵的結果總被大哥一聲怒吼:“你們幾個大的,滾到後面去!”

父親在村裏當支書,常有旗裏或公社(鄉)的領導下鄉到家裏來,見到陌生人或客人來家,我們總要圍上去湊熱鬧,攆都攆不走。於是,常有人問,“王書記,這倆個丫頭哪個是你的,是雙雙嗎,怎麼不像?”父親便尷尬地指着我們說,“調皮的這個是我的二丫頭,那個是三丫頭,另外倆個是我的孫女。”來人便訕訕地笑答:“王書記好福氣!”

時間久了,我們也都習慣了,依然來人就興高采烈地往前湊,任憑母親或者大嫂把眼珠子都快遞出來的使眼色,我們也無動於衷,全然不理會家人的尷尬。

  三、掏麻雀蛋

據說,小時候我得了黑熱病,差點死去,治好後,身體也有些弱不禁風。爲此,母親總感覺虧欠我太多,事事偏向我,還常提醒三哥和長我半歲的大侄女在外頭要照顧我,不許別人欺負我。

記得是八九歲的.時候,村裏的女孩子們總愛在鄰居家的院子裏玩,因爲他家養了成羣的鴿子,我們喜歡鴿子起飛時呼嘯而過的鴿哨聲,以及在頭頂盤旋不停的感覺。鄰居家屋頂上有兩排用巨大的梧桐樹掏空後做的鴿籠,地面的壓水井旁,還有用梧桐的枯樹枝搭建的簡易架子,供鴿子們喝水後暫時棲息。

某一天,一羣孩子正玩的高興,突然看見一隻麻雀從枯枝的樹洞裏飛出來,不知誰喊了一句:“肯定有鳥蛋!”大家一擁而上,爭着要把自己的小胳膊伸進枯樹洞裏掏鳥蛋,無奈,還是大侄女個頭大,搶先佔了位置,把小手伸進去,還真掏到了鳥蛋。我在旁邊急的跳蹦子,可大侄女就是不讓開,掏了一次又一次。我實在等不住了,鬼使神差,竟然一把拉過她的另一隻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伴隨着一聲尖叫,大侄女就哭着跑回家告狀去了。不一會兒,大嫂就提着笤帚來找我算賬,然後,又拉着我和大侄女去找母親評理。母親捋起大侄女的袖子一看,一道血印,兩個清晰的門牙齒印赫然在目……

多年以後,我學了醫,從事了醫學檢驗,內心常常會生出許多愧疚,爲自己咬破侄女的胳膊,也爲自己少不更事的衝動。

至今,在我的腦海裏,還時常浮現出那兩個清晰的牙印,揮之不去。

  四、包餃子惹的禍

小時候,家裏人多,自然吃飯的人就多,每到過年,全家人到齊了有十三人之多。在內蒙的家鄉過春節有許多講究的,其中一條,就是正月初一至初三要吃餃子,而且這期間還不能動刀,據說,是怕驚了竈王爺的駕,所以每年三十家裏包餃子的排場都非常大。因爲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我和大侄女很早就承擔起洗碗刷鍋,擡水洗衣,掃地收拾屋子,揉麪做饃饃和擀皮包餃子等家務活。所以,每到過年,我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怎麼有那麼多的饃饃要做,那麼多的衣服和被褥要洗,更可恨的是,還有那麼多的餃子餡要剁,豬肉的、牛肉的、最難剁的還是駱駝肉的,再者,還要包上三天的餃子凍起來。哪來這麼多窮講究?煩死了!但怨歸怨,活還得幹,一想到大年初一了,就可以瘋玩三天,年少的心還是蠻興奮和期待的。

那一年的三十,家人照例又給我和大侄女安排了一大堆夥計,我倆先去擡水,因爲那時我已經比她略微高了一些,所以自認爲要擡後面,兩人爲誰前誰後爭吵不休,總算把水擡回來了,但都噘着嘴滿臉的不高興,誰知往水缸裏倒水時倆人用力不勻,把水又灑在外面,泥地下溼了一大片,被母親斥責了一頓,心裏的火更是蹭蹭往上躥。

沒多久,大哥把餃子餡剁好了,大家開始包餃子。那一年,記不起是怎麼回事,在電廠工作的姐姐沒有回來。往年擀餃子皮的營生就是姐姐的專利,她幹的皮又快又好,可以供全家人包。她不在家,只能我和大侄女輪流擀皮。不一會兒,我就感覺腰痠背困,要罷工,母親只好讓大侄女替換我,她有些不情願,卻也無奈。

母親是那種做事特別嚴苛的人,她老人家包的餃子猶如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一樣,小而漂亮,特別勻實。見大侄女的餃子皮越幹越大,母親提醒了一次,仍不見小,就有些生氣了,說道:“幹這麼大,還是餃子嗎?這是我的家,餃子就是餃子,將來到了你婆家,哪怕你幹一個皮,包成包子我也不說啥!”

那時節,我們還小,思想保守又封建。只記得當時我正坐在炕沿上,聽到“婆家”兩個字,就忍不住撫胸開懷哈哈大笑,這一笑,惹得大侄女又羞又惱,扔了擀麪杖,立時撲上來。我倆就這樣在剛剛灑了水的泥地上滾來滾去,掐個沒完。以往打架,總是我輸,因爲大侄女身量比我瓷實,但這一次她的腳別到了水缸下面的隔板下,所以我佔了上風。儘管母親一直坐在炕上包餃子,但她沒有下來給我們斷官司,只是扯着嗓門數落我倆。那天下午,偏巧大嫂也不在,否則,我倆肯定少不了她的一頓狠揍。事後,母親恨恨地說:“這麼愛打架鬥嘴,以後把你們一個嫁到東邊,一個嫁到西邊,讓你們再也見不到,看你們還怎麼掐架?”

記憶中,那是我倆最後一次掐架。

多年以後,大侄女嫁到了東邊的阿左旗,而我嫁到了西邊的金昌。

沒想到,母親當年的一句玩笑氣話,卻一語成讖!

  五、“六一”進城

從小學到初中,我一直和大侄女一個班上學,我雖然小,但有點小聰明,所以成績比她略好一些。小學畢業那年,班主任帶我們去旗裏(縣城)照畢業照,大嫂特意給我倆做了新衣新鞋,把我倆美的,簡直不知有多高興。到了城裏住到了舅父家,舅父給我倆每人一塊錢。一出門,我就偷偷跑到百貨商店(舅母在那裏上班),買了一塊錢的花糖,裝了滿滿的兩褲兜。大侄女卻一分都沒花,回家後把錢交給了大嫂,受到了家人的表揚。我除了被母親冠以“吃貨”“饞死貓”這樣的綽號,還被警告以後再敢接受長輩給的錢,就剁掉手指的禁令。以至於後來,即使舅父或親戚給錢我也堅決不要,於是就有了家人“到底長大了,越來越懂事”的誇獎。殊不知,因爲這,我都有了心理陰影,這難道不是拜那個懂事的大侄女所賜嗎?

年少時,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我倆出去玩,惹了禍,回來後受“傷”的卻總是我,難道就因爲我是姑姑?

升入初中後,我們要到離村子十五里地以外的公社(鄉)去讀書。父親早早就託村裏的木匠給我倆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木箱子,還刷上了紅色的油漆,很是鮮亮;母親讓大嫂給我倆置辦了必需的生活用品,印象最深的是兩個同款的白底印花的小瓷缸,裏面配了各自的牙刷,以及中華牌的牙膏,還給木箱子上配了永固牌的小鎖,叮囑我倆一定要保管好自己的東西和鑰匙;姐姐也託人帶來了手織的,兩件同款的紅色一字領毛衣,上面用亮黃色的毛線繡了幾隻梅花,煞是好看!儘管織的有點小,但在當時,對第一次穿毛衣的我來說,卻是最奢侈的一件衣服,彷彿脫了就會被她人搶去似的,所以穿在身上基本沒脫過,直到它再也繃不上身了,纔不得已讓給了妹妹。

也許是第一次獨立擁有自己的空間和私人物品,當初的情景,至今想起仍記憶猶新。

初三時候,我倆進城上學,大侄女住在她的姨媽家,我住在姐姐家,因爲離學校比較遠,父親讓大哥託已經調入百貨商店工作的姐姐,給我倆每人選了一輛永久牌的自行車上學騎。此後,我倆雖在同一所學校讀書,但不在一個班,倆人見面的機會就少多了。

初中畢業後,大侄女輟學,回家務農,兩年後村裏入股梳毛廠,她和另外兩個姑娘進城當了工人。我高中畢業後考入衛校,每次開學她都給我兜裏塞幾個零花錢。有一次,她看見我胳膊上的電子錶壞了,二話沒說就摘下了自己腕上的“梅花”機械錶給我戴上,我不要,她硬說發了工資可以再買。那塊表我一直帶了好多年,直到它意外進水,無法修復,才被我收了起來。多年後,女兒在櫃子裏找東西,無意間看到這隻很舊的表,問我家裏怎麼還有這麼舊的東西,我說,那是媽媽上衛校時你大姐送的,雖然壞了,但要留下做個念想。

童年的我倆就這樣,在嘰嘰喳喳的日子中悄悄長大,長我半歲的她始終像個姐姐一樣關愛着大一輪輩分的我——有時替我背黑鍋,有時幫我幹活,還有的時候,揹着家人偷偷給我通風報信。而我呢,多年以後,仍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給予的一切——女兒從出生到小學畢業,每年至少一套純手工編織的、人見人誇的漂亮毛衣套裝,以及逢年過節的小節禮等等。

於我,卻想不起回饋過她什麼!

人到中年以後,我才漸漸明白,在我們這樣特殊格局的大家庭裏,儘管日子吵吵鬧鬧,拳腳不停,但打出來的感情和日積月累的親情卻已滲入血脈、沁入骨髓。雖然距離遙遠,想念卻如舊日。

馬上就要過年了,知道大侄女今年終於要回家過春節了,我真心爲她高興,也爲大哥大嫂一家人高興。

因爲,我是姑姑,她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