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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頂寨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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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孟四,這個名字延續太多輝煌和悲傷。

雲頂寨散文

輝煌,總有沒落的一天,而悲傷大多殘存在碎片樣的時光裏。

雲頂山上,在寨牆高築的一座寨子裏,那些掩沒於荒草翠竹叢中的屋基和殘牆斷壁,就是悲傷的存在,只不過那種悲傷被絡繹不絕的懷舊心理進行了風化。

太陽,依然是五百年前的太陽,只是照耀的不再是紅牆綠瓦、樓臺亭閣。

走進雲頂寨,就像走進了陽光的背影,荒涼遼闊,荊棘蓬勃。桔樹、柚樹形成的小果園,割據着盛極26世的郭氏家園。

對於沒落的文明,我有着夢幻般的激情,不知這是否是病態的詩意。

蒙古大軍對蜀地的蹂躪,讓不毛之地的四川在元初第一次遭受了滅頂之災;明末清初張獻忠的大西義軍、南明殘軍、滿清軍隊及地方武裝,對四川的屠戮更是觸目驚心,導致民生凋敝,黎民萬不餘一。如今在蜀地的子民,其祖籍大多在湖廣。第一次移民元初至明初,第二次移民清初至清末,史稱“湖廣填四川”。

明洪武四年(1363),郭家始祖郭孟四攜家帶口離開了湖北麻城,一路跋涉走到雲頂山口,裝滿行李的籮筐滾落山下,郭孟四一家就此駐留,開荒安家,並由此拉開了顯赫於明清兩朝的序幕。

郭孟四的後代郭鐮、郭元柱在明朝中進士,居高官,郭氏子孫由此世代簪纓,終成富甲川南的大戶。

穿過雲頂寨厚達4.5米的主寨門――通永門,就是面積245畝的郭氏莊園。我試圖沿着1640米長的寨牆走一週,但行進不到500米,瘋生的荊棘和灌木斷開了道路。城牆上的垛口、炮臺、護牆、壓牆、兵棚、哨樓等均已損毀不存。

寨子裏有很多風化的青石大道和黃土小徑。任何一條,都可以通向只遺留屋基或破損的院落。這個曾經有48座莊園、僅天井就有154個的古老山寨,如今留給眼睛的只是野草搖拽的荒涼和斷牆破損的滄桑。

雲頂寨曾經是一座異常堅固的城堡,寨子的規模和建築羣落與安徽桐城方家寨齊名,是爲中國兩大古寨之一。主要由郭氏十七世郭人鏞和十九世郭書池分別在清咸豐九年、光緒二十年修造完成。

郭氏家族世襲榮華,富貴明清和民國,前後500餘年,在政府和軍、警、商、工、農等領域權赫,風騷各領。

雲頂寨寨主,即郭家的掌門人,不僅掌管政要,還握生殺大權,從明朝開始甚至不受制於官府。雲頂寨位於隆昌、瀘縣、富順縣交界處,縣官上任,均要先拜會雲頂寨寨主,以取得財富和政權上的支撐。繁榮時,寨內住戶三千餘人,郭氏占人口的95%;郭家兵丁甚衆,僅民國時就有兩個營的建制;田產分佈在隆昌、瀘縣、富順三縣約4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年釐定收租九萬七千多石。

雲頂寨是一個獨立的國中國,糧草充足,水系煤池一應俱全。歷代掌門依照郭氏家法治理。設有釐收局、學校、戲院、演武廳、兵棚等,寨外還專門修造了酒肆茶坊、藥鋪鍛店、錢莊、當鋪、煙館等。其夜間開市的貿易,史稱“雲頂鬼市”;商貿活動凌晨開始,天亮前結束,也被當地人稱之爲“強盜市場”,據說交易的不乏土匪強盜掠奪之物。

雲頂鎮主要由郭氏家族興建,貿易時間也是爲了迎合他們白天睡覺,夜晚笙歌的習慣。

這樣的榮耀和輝煌,是移民郭孟四做夢也沒想到的。

這個夢,自明洪武四年,一直延續到了民國初期。

民國後期的某個早晨,三聲炮響,徹底粉碎了這個漫長的夢。

郭氏後裔,做夢也想不到,曾經抵禦過太平軍、北洋軍及無數土匪強盜的雲頂山寨,居然敵不過區區三發榴彈炮。

一個500年的夢在炮聲中成爲灰燼。

中午時分,在當年郭家訓練兵丁的演武廳,我在東廂房遇到了郭大娘,她正躬身做着平常的家務。大娘告訴我,她也是郭家後人。但我已經無法從這個普通的婦人身上,看到一點歷史留下的榮光。屋內陳設和任何一個鄉村能看到的.毫無二至。

她就是一個普通居民,住在當年刀兵劍影的演武廳,按期向雲頂場房管所繳納租金。

往日浮華,於今只是堆放在青磚牆腳下的雕花石頭,荒野裏零落的老屋,以及雜草間破碎的瓦片,還有,就是綿延的追憶。

金墨灣,是保留得相對完整的一處清代建築,現作爲雲頂寨陳列室。除了陳列着少量的清代傢俱,並無多少古物。郭氏先祖的靈位就供奉在金墨灣中廳。中廳對面是一個巨大的天井,其間花草繁多。正門石階風化得很嚴重,數不清的腳步曾經踩踏在上面,漠然地指正着由盛而衰的家族命運。

我坐在一張清代木椅上,陽光就從結滿蛛網的花窗裏擠了進來,斜斜地照耀着屋子裏油漆斑駁的雕花大牀,幾件空花檐角散亂地擺放在潮溼的牆角,屋子裏彌留着一股腐爛的氣息。

我不太喜歡這種古典的腐爛,但又有點陶醉,甚或覺得溫暖。我們不是一直在試圖逃離鋼筋水泥的冰冷麼?屋子裏瀰漫的衰敗,不支持我想象輝煌,只能用極猜想去還原雲頂山寨昔日的榮耀和尊嚴。

解放前夕,雲頂寨有常住戶179戶,人口1200餘人。於今,寨子里居住人口已經不到200人,其中那些與郭氏家族有關聯的的人已經不足一半。事實上,郭氏家族的直系後裔留在雲頂的不多,如今大多散居在世界各地。

雲頂寨成了郭家的棄城,不僅與戰爭和政治有關,還與郭孟四當年捨棄滾落於雲頂山下的籮筐有關。

先人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我悲傷地想,太陽星星和月亮爲什麼不可以改變一下照耀的方式?

非常遺憾,歷史和現實,都不是假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