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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生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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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幾天的雨,天氣又恢復了涼爽。夜深人靜的時候,甚至還有些微微的寒意,讓人懷疑這場雨之前,那三十五六度的酷熱天氣,是不是一場虛張聲勢。

素衣生香散文

那幾天熱的時候,把長衣長褲都收起了,做好了跟炎熱的天氣抗衡的準備,卻忽而又降溫,彷彿被季節給戲弄了。但是心裏卻是歡喜的,因爲實在不喜歡難以忍受的燥熱。

將衣櫥裏剩下的衣服翻了又翻,想找幾件適合涼爽天氣的衣服。找來找去,發現夏天的衣服大都是T恤,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除了幾條顏色略鮮豔的裙子,其它的,都是淺淡的顏色。相對於夏天的濃烈炎熱,這樣素素的寡淡,無疑是能增添一分涼爽的最好選擇。

然而以前的我可不是這樣的。

十七八歲時,喜歡五彩斑斕的顏色,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極盡誇張鮮豔不算,連頭髮都染成耀眼的金黃,再挑染幾縷粉色、藍色、白色,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一面彩色的旗幟,走到街上去惹衆人側目。

可能是因爲初離家鄉,不再終日生活在父母的監督管轄之下,內心裏被壓抑了許多年的東西一下子急着要發泄出來,顏色鮮豔的奇裝異服,便是我給自己找的出口。

第一次頂着這樣的頭髮回家時,父親看着我直搖頭,說不好看不好看,但也無可奈何。那時的我,正處於最叛逆放肆的年紀,加上性格里的倔強和驕傲,父親知道,他管不了我。

其實那時候人還是有些保守的,尤其是在我家鄉那個有些落後的小村莊。我的一頭彩發,成了人人側目的焦點。而這樣的惹人注目,正是我想要達到的目的。

大約是覺得自己被忽視了太久,想要感受一下受人關注的滋味吧。多年以後的今天,我回想起那時恣意張揚的自己,這樣想。

我家姐弟三個,我是老大,加上又是在農村本就不會受到重視的女孩,自然是不會得到最多的關注的。弟弟是男孩,受人喜愛似乎是與生俱來。而比我小兩歲的妹妹,似乎是感覺到自己被夾在中間的尷尬地位,所以從小就練就了一張很會說話的巧嘴,見誰都甜甜地叫上一聲,再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誰見了也不免露出幾分喜愛。

我既沒有男孩的身份,也沒有妹妹討巧的性格,自然就成了躲在家裏最角落裏的那個不受重視的小孩。

小時候家裏來了客人,哪怕是經常走動的親戚,我也是要躲起來的。像是生怕別人發現了我的什麼祕密似的,害怕出現在陌生人的面前。其實並沒有什麼祕密,不過是不善於跟陌生人打交道而已。後來到了讀書的年紀,看書,成了我與這個世界交流的方式。

內向陰鬱的性格就此養成,時間久了,我成了大人口中那個安靜看書的斯文孩子,其實他們不知道,這樣安靜的背後,是一顆孤獨和幽怨的靈魂。

我是怨恨的,儘管那時候並不知道什麼叫做怨恨。

小小的我從大人厚此薄彼的目光中,感受到來自這個世界的不公平。我不知道爲什麼身爲男孩,就能一生出來就得到那麼多的喜歡和關愛,也不明白爲什麼大人都喜歡會說討巧話的小孩,儘管他們說的也許並不是真話。許多時候,說謊的小孩反而能受到更多大人的誇獎,聰明,機靈,等等。對於這些用虛僞換來的誇獎,我不屑。所以,我從不違心地讚揚並不美麗的女人,也不主動跟我不喜歡的人說話,用躲避和沉默構築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將自己與這個世界隔絕了起來。

這種隔絕一直持續到從學校出來,開始走出大人世界的那一年。

第一份屬於自己的工資拿到手,我便迫不及待地跑到街上,從頭到腳給自己買了一身新衣服。看着鏡子裏煥然一新的自己,內心有着新生般的激動和喜悅。而從家裏帶出來的舊衣服,被我像撕去標籤一樣,一件件從身上脫下來之後,就再也不想去穿它們。漸漸地,那些標籤被我一件件丟棄了,我的身上、行囊裏,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衣服。

我的衣服從來都是選的最時新的樣式,全然不顧周圍人的眼光。那時,短短的熱褲剛一出來,我便把它穿在了身上,而那些不敢穿的女人看向我的眼光,無不帶着幾分蔑視和鄙夷。我卻從這蔑視和鄙夷的目光背後,讀出隱藏在深處的羨慕和嫉妒,這讓我感到很快慰。

綠色,藍色,紫色,黃色……大朵的花朵,誇張的花紋,張揚的款式……這些各不相同的衣服被我穿在身上,像一枚獨特的標籤,書寫着我的`與衆不同。

曾經熟悉我的人被我突如其來的改變驚呆了,尤其是我的父母。似乎是一夜之間,一個斯文內向的乖乖女,變成了奇裝異服的壞孩子,他們有些不能接受。

其實我並沒有改變,從小到大,我的安靜就是對大人世界的不妥協,只是他們不知道。而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也並沒有徹底走入這個世界的打算,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向人們昭告了我的存在,然後繼續特例獨行。只是以前我習慣了躲在角落裏,跟在人們身後,後來,我想要走到衆人前面去罷了。雖然方式不同,但仍舊是將自己與他們隔絕。

但是當時的我並沒有想通這一點,在面對周圍人不解的目光時,心裏也是有幾分孤獨和失落的。想成爲人們關注的焦點,究其原因,或許不過是想要更多的關心罷了。但是他們不懂,我也不願意說。

十幾歲的天空,連憂傷都是明媚的,大約就是這個道理。不懂憂傷的我,用明豔的顏色來裝點自己的憂傷,期望能引起別人的主意,最後卻只成了他們眼中轉瞬即逝的風景。

內心的孤獨和憂傷被無限拉長,在那一抹張揚的身影背後,投下一個落寞孤寂的影子。青春,成了一道被僞裝的燦爛裝飾的明媚傷口。

那個夏天,一頭誇張的彩發被剪成從未剪過的短髮,慢慢蓄起烏黑柔軟的長髮,後來,便再也沒有染過。去理髮店時,總有理髮師不厭其煩地推銷各種時髦豔麗髮型,我總淡淡一笑,說,不用了,就稍微修一修,剪去分叉的部分就好。

回家時,父親看着家門口路過的頂着一頭彩色大波浪捲髮的婦人說,看,大丫頭,這髮型好看。我聽出父親話語裏的調侃意味,笑了,說,還是自然的好看。父親立刻露出一個欣慰而讚許的笑。

我的倔強和不妥協漸漸在歲月裏淡去,隨着年紀的增長,身上鮮豔的顏色逐漸被素淡的顏色替換。張揚的款式變成了普通的樣子,每每想爲自己添置衣服的時候,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簡單”兩個字。曾經想要用奇裝異服來獲得關注的蠢蠢欲動的心,早已在時光的洗刷下,變得寡淡而澄明。年少時極盡所能想要博得衆人側目,現在,我只想以最普通的樣子行走在人羣中,不想得到別人一絲多餘的目光。

年少時對於被忽視的不甘心,說到底,是因爲內心深處的自卑。而自卑,常常以自信的形式表現出來,比如我的張揚和特例獨行。現在回想起那時對於關懷和關注的渴望,未免覺得太過於幼稚。就像小孩子總想用哭泣來博得大人的垂愛一樣,到最後,傷的卻是自己的心。

當昔日的五顏六色漸漸從我的時光裏隱退的時候,童年被忽視留下的陰影也漸漸從心底消散了。開在幽暗處的花朵也自有其清香的味道,並不是非要受人矚目,才能凸顯出自己的重要。而重要,並不是衡量事物的唯一標準。

我漸漸開始明白,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不論你處在什麼樣的境遇和位置。並不是只有成爲名人、偉人或是有錢人,纔是活得精彩的方式。身份、地位、金錢,那些不過是裝點人的道具,有了它們,是能活得精彩紛呈一些,但是沒有它們,人生也並非完全暗淡無光。別人如何看你,如何評價,都不過只代表了他的見解,那不是真正的你。

真正的你,是不論別人如何看你,如何想你,你都會守着自己內心的一方清寧,不受影響,把平淡的日子和人生,過出獨一無二的美麗。與世無爭,大約就是這樣的狀態。無爭,並不是不去爭取別人的東西,也不是用這樣的境界去博得別人的關注和敬佩,而是這些統統都不要,只觀照自己的心,讓自己活得灑脫,纔是真正的無爭。

外在的東西就如光鮮亮麗的衣服,能夠爲人的美麗錦上添花,但是若沒有這些,即便是一身素衣,行走在五光十色的斑斕人間,只要守住內心的一方潔淨天地,即便是塵埃裏,也能開出最美麗的那一朵花來。

因爲懂得了這些,所以,我不再需要斑斕顏色的點綴,一身素衣,也不怕被滾滾塵世煙火湮滅。

塵埃裏的花,雖不被人注意,但,也自有其韻致與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