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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貓來貓去也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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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惜天物,習慣於收攏摘下的菜葉、削掉的果皮,叫人送往養雞鴨的地方,用餐後需扔的飯菜湯水骨頭魚刺,要分類裝碗入盒置於院內樹下,供流浪貓食用,麻雀、喜鵲也乘機飽些口福。長此以往,大樹下的供應點總有流浪貓光顧,或翻牆躍下或自牆下的排水口鑽入,有食沒食,貓們總要獨來獨往地各自來巡視幾趟,趕上有則食,無則到石榴樹旁的水盆舔吮幾口自來水,再閒轉一會,或找個地方打瞌睡。貓來,耗子自是不敢出洞,還惹得喜鵲喳喳叫,麻雀落高枝,平添幾分熱鬧予小院。八十多歲的岳父母雖說習慣了這場景,也要關注一會,看上幾眼,畢竟能打發時間,解些寂寞,也能爲小區內的老夥伴們來訪,積攢些嘮閒嗑的話題。

散文《貓來貓去也牽情》

全家人待這些貓,未經商量,行動卻出奇一致:見有弱、小、老貓那渴望的乞食目光和幾聲喵喵,大多回應一句:餓了呀,貓咪,等着。於是撿起食盒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或查看冷藏櫃,收集些食品降入貓食行列。實在沒有,也要掰塊點心或咬碎塊糖球兒應付一下。對待強壯、肥胖者的乞討,帶些呵斥貶損的味道回覆:去吧,瞧你吃得肥粗二胖的,沒吃的了。不知貓能否聽懂,多數能掉頭悻悻而去,少者牆頭或牆角蹲一會,不甘心地等上一陣。

前年晚秋,霜重露濃的早晨,一黑灰色小狸貓躺在樹下叫聲連連,身子有成人的一拳大,半拳大的頭,毛稀疏、皮鮮嫩,半截尾巴流着血,有奄奄一息狀,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含些痛苦,含些不甘。岳母找來紙板箱子,鋪以舊地毯,棉坐墊,蓋上舊棉襖,置放屋檐下背風向陽處。喂些鮮奶放些抗生素藥面。岳母認爲這是哪個老貓叼來求救於人的。經過細心打理,小貓熬過了寒冬,春來夏到,已粗壯魁偉,肥壯壯一隻年輕流浪貓。她開始高傲,只准岳母撫摸,但不允許岳母抱她,家裏的其他人是不讓你近身的,討食也僅僅是一邊叫着,一邊用肥胖的身體蹭幾下岳母的褲腳;她開始威風,一般的流浪貓靠近小院或上了院牆,她自胸腔裏哼出一種聲音,像警車的低音報警器一樣低沉着悶吼,嚇走來者;她自尊自重,要吃的除了叫幾聲,會撓抓幾下塑鋼門,開了門只是期待地望向屋裏,從不試着越過門檻進屋;也有母性慈悲,有小貓、弱貓來分食她的剩飯,往往佯裝看不見,任其隨意撿食;她還會求援,有比她強壯的'流浪貓進入院內,她躲到高處發出強烈的吼喊,我聽到呼救總是發聲幫忙驅逐入侵者,對不甘心、不退卻者,還得彎腰撿石子拋出。但她從不表示感謝,我真希望她也用那肥胖的身子,柔軟發亮的絨毛,蹭蹭我的褲腳,報答彎腰撿石頭的辛苦,但她永遠與我保持距離。但願她心中有數,看住院中的老鼠就行。只是她那半根尾巴在她勤奮的舔舐下,總如猴腚樣鮮紅,且滲些血珠,逐日漸短,看得人渾身難受,都在擔憂來日傷口縮到脊骨時會危機生命。夏日間,她懷孕了,秋到,肚子愈大,經常幾天不在家。天冷了,不知她去了哪裏,再也沒見過她的身影。岳母嘮叨過多次:這禿尾巴貓,咋不在家下崽,恐怕死到外邊了,那尾巴一凍,還有好嗎------想必,一位合格的流浪者,也許要的就是這種瀟灑,這種骨氣,這種精神,這種尊嚴吧。

禿尾巴貓去些時日,就有老鼠進屋,全家人翻箱挪櫃,佈置粘網,安下夾子,折騰幾天,仍是夜來聽其嗑咬聲,晝來不見其蹤影。岳母認爲:貓去的時間長了,貓味消失得乾淨造成的。正在大家犯愁之際,一個北風嘶吼,雪糝亂鑽的上午,一隻全身幾乎都是金黃色,只有肚皮、前胸爲白色的狸貓,冒着風雪蹲在屋門外,叫着要吃的。家人趕緊用平時積攢的飯店打包用的餐盒裝些食物,放在了門樓與屋門之間的過道。這是隻老公貓,大骨架包着有幾處傷疤的皮毛,毛長,癟肚,骨嶙峋,有風吹欲倒之感,邊進食邊渾身顫抖着,滄桑衰老感瞬間引發了大家的憐憫。岳母說:這貓太老了,恐怕過不去這個冬天。有人接着說:他要不走就多給他一些好吃的,有貓氣,老鼠就得跑。老貓似乎聽懂了這些,吃飽了就躲進屋檐下紙板箱的窩裏,蜷縮着身子開睡。過了春節,老貓全面復原,精神抖擻,黃眼放光。暖陽高照的天氣,伸展幾次老腰,跑到棗樹下,前爪搭上樹幹眼睛向上瞄着,我看着爲之振奮,等着他向上竄去。沒想到,這老先生僅是做出爬樹狀,再沒有下邊的動作,前爪抓撓樹幹幾下,就放了下來,弄得我興奮關切的心情轉爲失望。但還希望着有朝一日,他能表演一番上樹的拿手好戲。時間長了,見他每每如此,知道他光拉架子不練功,就放棄了關注和希望。

日常生活,他處處表現出老江湖的氣派。家裏人誰喊一句:老貓過來。立馬跑到身前,使勁擦蹭你的褲腿,留下一片淺黃的毛。試探着進屋,試探着臥於茶几的夾層。偷着上牀,聽一聲吆喝,迅速逃竄。會看臉色的喜怒,聽得懂訓斥、責罵和呼來喚去的指令。最喜歡我弄段樹枝刮他全身。頭一次拿段樹枝要給他刮毛,他警覺戒備,我柔和着語氣說:老貓過來,給你刮刮毛,不會教訓你。他全身緊繃着勉強湊到跟前,享受了這次之後,只要一舉樹枝喊聲老貓,他就痛快跑來享受外力給予的舒適。看樣子他還是這一片的頭領,他吃剩下的飯菜,是沒有別的貓敢來撿剩的,有些貓來到小院邊沿,多是躲得遠遠地瞄着他,不敢靠近小院。

春暖,他開始夜不歸宿,一連幾天不着家,偶有日間回來喝水吃飯。有一天我在地裏幹活,他臉上流着血,帶着二道皮開肉綻的傷口,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趕緊拿棉球給他擦洗。邊擦洗邊問他,你這是搶情人去了,還是搶地盤?你老了,得有點自知之明。好吃好喝在家呆着多好,幹嘛非要抱住江湖不放手,東搶西奪,爭強好勝,自以爲江湖缺了你,就會無序。何苦來呢?落個如此下場。別說你這塊巴掌大的江湖,再大的江湖也是後浪壓前浪,退出、消失纔是可行之道。想來他是聽不懂的,只是找些話胡謅埋怨一番,發泄些我對他的心疼,也配合手中的治傷動作罷了。待他的傷口好一些,又是長時間不見蹤影,又有老鼠在院裏出沒。大家嘮叨着這是去了哪裏?入夏,他突然出現,還領來一黑一黃兩隻小狸貓。然後又消失了,這次消失的徹底,到動筆寫日記已到秋天,尚未見到她的身影。也許,生於江湖,飄於江湖,歿於江湖,纔是他的追求和使命。讓他嬉戲、飽暖、捉鼠,豈不是有違流浪貓之志。

帶來的小貓估摸着幾個月大,不會超過一歲。小黑貓見人就往後院躲,吃食也等着人離遠了再過來進餐,小黃貓來了就大大方方佔據了貓窩,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表現得格外粘人:總是跟在岳父母的腳前腳後,不管你是散步還是出來進去幹些家務,亦步亦趨,見你坐着休息,還企圖上身入懷,遭到呵斥,就臥在腳下或不遠的地方;以家爲家:除了牆頂、房上轉一圈,不離開內院外院,見人遠行,只送到外院邊界;善於表功:老鼠、麻雀,不知是她撿的還是抓的,都要叼到窩邊展示;勤於模仿:我要蹲下薅草鋤地,她跟在手邊忙乎,用嘴含含草葉,動爪扒扒草棵,放水澆地,她要圍着水龍頭轉上幾圈,似乎歪頭思考一陣,再試着扒拉開關幾下;玩性十足:蝴蝶,螞蚱,蟬兒,蜘蛛,麻雀,流動的水,風捲動的樹葉,都是她奔突、捕捉、抓戲的對象。上樹尤爲利落,黃光一閃,她已到了棗樹丫杈上,讓我過足了眼癮,只是下來頗爲小心翼翼,有時要靠喵喵的叫聲壯膽,下到主幹才嗖的一下落地。我一拉動橡膠水管澆地,她大多的時候跑到膠管的出水口,長時間傾聽水的嘩嘩聲、觀察水流的涌動,不時探爪沾水,放到嘴上舔舐,她最感興趣的是水管有個針眼般漏洞,細細的水柱躥起米多高,變成水霧落下,她會樂此不疲地觀賞玩耍,捕、抓、含、吻、甩,躲、進、閃、挪、騰,靈活、稚氣、美妙、憨愚、可愛。

院裏沒活的時候,我經常站在樓上的窗前,俯視小院風景,主要是留心老人動態。幾時熄燈,幾時拉開窗簾敞開屋門、院門,幾時出現在樹下菜畦間的小道中慢慢挪步,望天看地,也伸手擺弄着竹架上的菜或果,不忘着呵斥小貓幾句:一邊去,一會踩着你。或者坐在樹下的鞦韆仰椅上瞌睡養神,而貓則在寬大的扶手上假寐。如此情景,在大多數的好天氣下一天天重複着。我的心常常被感染着,有些孤寂,有些溫暖,有些無奈,有些安慰,有些擔憂。

小院的秋菜葳蕤蔥蘢,夏菜的秧稞已枯黃衰敗,過去的鬱鬱蔥蔥、果實累累已存記憶。在我學會留意及有時間看世間的過往,傾聽時間流逝的腳步聲時,無意間,幾隻流浪貓竟也觸動了全家人的情感,爲此記下留存。其實,普通甚至卑微而平靜地活着,不難發現生活中充滿了樸素簡單的事情,而這些平淡的事情,去感悟些,也不乏有些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