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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小街的變遷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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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頭角中英街,很窄。很短。

百年小街的變遷散文

我的腳步跨過口岸檢查站時,渾厚鐘聲在街上空尚未落淨。鐘聲沉實綿長,如音符、炊煙在空中浮動,纏繞。

這天早晨,邊防中隊官兵和中英街深港兩地的居民、學生,在警世鐘前齊聲朗誦《滿江紅》,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很莊重,氣氛肅穆,凝重。

每年3月18日,或逢重要節日,中隊官兵都會和居民們一起編織魚燈,跳魚燈舞,組織這樣一個銘記歷史的紀念活動。

小街很短,長不到300米;很窄,寬不過4米,一眼就能望到頭。但小街雖短,歷史卻厚重,滄桑。1898年英國武力逼迫清政府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第二年完成“新界”勘定。從此,這條小街便有了一個特殊而怪異的名字――中英街。

這條逼窄、喧嚷的小街,如一個人的左右手,左手是深圳,右手是香港。又像一條河流的兩岸,兩種不同社會制度隔着淺淺的河流凝眸對望。在支隊官兵心裏,這個面積不足0.6平方公里的中英街社區,宛如祖國母親身上的一塊傷疤,是落後與發達的分界線,又默默地承載、見證着歷史的腳步與期許。

1980年前,小街這邊的深圳,還只是貧窮而鄉風淳厚的小漁村。1979年建市時,人口只有33萬,25萬原住客家人,多以打魚、養蠔、種薯爲生。原深圳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吳鬆營在《深圳憶往》一文裏寫道:

“1981年6月,我滿腔熱情地從湛江到深圳工作。可是,到深圳一看,啊,這地方實在太落後了――比粵西的許多公社級鄉鎮還落後。我報到的第一天,連市委都找不到……那時候深圳沒有一條像樣的大馬路,沒有公共汽車,我們走路到深圳市委機關門口的時候,天已黑了。當時市委周圍是一個農村,叫蔡屋圍,村莊旁邊的山坡上有一個大院,是原來的寶安縣委、縣政府機關,現在掛了新招牌――“深圳市革命委員會”“中共深圳市委員會”。

一週後,我被分配到新建的通心嶺市委臨時宿舍,周圍的道路沒有建好,經常斷水斷電。由於人員迅速增加,市場供應遠遠跟不上需求,我和市委機關的一些幹部就利用休息時間在通心嶺的荒山坡上開荒種菜。由於生活和工作條件實在艱苦,有個別從大城市調到深圳工作的幹部一看,就說:以爲到小港,卻原來到了南泥灣。然後把戶口本、糧本和工作介紹信裝回自己口袋,離開了。

那時深圳還沒有一家報紙、雜誌,更沒有電視臺和廣播電臺,只有一個原寶安縣廣播站。這樣的傳播工具當然是相當落後的……”

改革開放前的深圳艱苦,落後。中英街也是寂靜、落寞的。

但變化和熱鬧,正始於改革開放的一聲春雷。那時,內地人購買黃金有限制,中英街一夜之間成了名聲響亮的“黃金街”。單1988年5月到10月間,從這條小街銷售出去的黃金飾品就達50噸。據說,當時的不少內地客用蛇皮袋子扛着錢到這裏買黃金。

表弟虎子遠赴深圳打工時,我還在遙遠的西北老家上學,親戚朋友都覺得表弟在特區打工很了不起。他每年回老家探親,我們都圍着聽他講特區的故事,爭相托他捎帶特區便宜而時髦的電子錶和一些內地不易買到的便宜貨。而他每次探家,亦像搞長途販運的商販,幾個大蛇皮袋子塞得滿滿當當。

“這是從沙頭角買的香港貨!”我至今還記得他帶着炫耀的解釋,曾在我心裏激起漣漪般的'嚮往與好奇。

那時,不光表弟和我,對許多內地人來說,深圳與香港交界的沙頭角,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所在,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購物天堂,有着國外才有的繁華與迷幻。有機會到深圳特區的人,大都會想方設法到沙頭角的中英街上走一趟。於是,沙頭角邊檢站每天黑壓壓的人流,像破閘的洪水涌向中英街,涌向香港一邊的店鋪。有錢的購買黃金首飾、“三洋”牌錄音機、影碟機、照相機等,凡內地人沒見過的,撲上去就買。而囊中羞澀的,則是電子手錶、香皂、絲襪等,直到花完身上的錢。然後,扛着花花綠綠的大包小包出關。

我在中英街上漫步,已難見當年的風光,也看不見多少購物客。表弟說,香港有的,內地都有,香港沒有的,內地也有,價格都差不多,進出港便捷如走親戚,沒什麼稀罕物可買,街上人都是看風景的。

三號界碑前,不少遊客等着以界碑和戰士爲背景留影。留影者擺出各種造型,賣萌、逗樂、歡笑,千姿百態,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佇立在哨位上的戰士,神態嚴肅,紋絲不動。

美國《生活》雜誌攝影師傑克·伯恩斯曾在這塊界碑前拍過一張照片,畫面上,英國巡警與中國軍人隔界對望。1985年,深圳攝影家何煌友也在這裏拍下一張照片,左側,兩名香港巡警背手巡邏,邊走邊張望;右側,是表情嚴肅的邊防戰士。三號界碑橫亙中間。兩張照片,見證了中英街從勘界到迴歸、從劍拔弩張的對峙到“一街兩制”的和諧、從荒蕪到繁華的歷史變遷。

小街兩邊店鋪林立,人流如織,有遊客爭相在“3·18”警世鐘前留影。根扎深圳、葉覆香港的百年老榕樹下,有居民坐在濃蔭下聊天,神情安靜、愜意,有時會給走過的遊客一個友善的微笑。

“您好!請出示您的證件。”

人員和車輛進出中英街,仍然要持邊境管理區特別通行證。沙頭角中隊官兵的一項重要任務,就是查驗進出居民和遊客的有效證件。每天面對數以萬計的人流與車輛,官兵們在哨位執勤8小時,這樣的文明用語要說2000多句,敬3000多個軍禮。

在“一國兩制”的小街上執勤巡邏,官兵們一個軍禮、一個微笑,甚至進出關查驗動作都有嚴格的標準。會說客家話、粵語和日常英語是官兵們的必備素質。

中英街雖不再是“購物天堂”,但節假日仍然人潮涌動。繁忙時,每天的人流量達10多萬人次。

人們來這裏除了好奇、觀光,更多的還有銘記,思考。因爲,這條百年滄桑的小街,是兩種社會制度的交匯點和分水嶺,也是中西文化的交匯點和碰撞點。

在沙頭角,曾流傳過這樣的順口溜:擡擡手,一幢樓,張張口,錢不愁。就是通關檢查睜一隻閉一隻眼,放犯罪嫌疑人一馬,就會有錢來。

於是,繁華與熱鬧裏,考驗與挑戰無處不在。中隊中士黃帥帶着兩名戰士執勤,一名過關的男子從包裏拿出2萬美元,一邊往黃帥的衣兜裏塞,一邊悄悄說,辛苦啦,這兩萬塊,拿去喝早茶。遭到黃帥嚴詞拒絕後,男子又掏出兩沓。黃帥和戰友不爲所動,堅持讓其接受通關檢查。一查,這男子腰間、腿上綁的全是美元,違規攜帶58萬美元。

40年彈指一揮,從“購物天堂”到觀光小街,鉅變讓人心潮起伏,也令人深思。曾無數次進出中英街,爲家鄉親朋好友帶過中英街時尚貨的表弟笑說,現在走在中英街上,已不再有當年眼花繚亂、新奇與購物的興奮。

離開中英街,我駐足回望,界河護欄上,一簇簇紅的、黃的、紫的花朵正在春風裏盡情綻放,像進出關的一張張迷人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