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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裏的故事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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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80年代初,我在縣一中上學,當時的一中是全縣最好的“高等學府”,但仍然擺脫不了寒酸的模樣,一座並不漂亮的三層教學樓和一座低矮寒酸的教師辦公樓算是最好的建築了,學生宿舍是破爛不堪的平房,夏季潮溼,冬天寒冷,無舒適可言,無幸福可講。學校伙食也無質量保障,僅僅是填飽肚子而已。那時的條件異常艱苦,學習十分緊張,莘莘學子們冬季天不亮就從剛剛暖熱的被窩裏爬起來,顧不得打扮,顧不得整理鋪蓋,睡眼惺忪的,邊揉着紅腫的眼睛邊拽條毛巾機械地走向水池邊洗臉,象徵性地完成了個人的洗漱任務。

冬天裏的故事的散文

校園裏到處是黑暗,只有個別有自習的教師辦公室裏才亮起微弱的燈光,死一般的沉寂中偶爾有腳步撞擊地面的聲音,同學們三三兩兩的不顧一切地奔向骯髒的廁所,儘管天氣寒冷,廁所的氣味暫時被凍結了,但這些不安分的臭味在每一天的早晨好像十分興奮似的也起了個大早,專門等待着來廁所的同學。

或許是天冷涼了肚子,或許是昨晚的飯菜有問題,那天早上泄肚子的人意外多,奔向廁所佔位的人也自然多起來。藉着微弱的星光,這些人痛苦地捂着肚子,在第一時間佔據了蹲位,在那裏享受着一瀉千里的舒坦,可把另外一些找不到位置的人害苦了。他們打着手電筒一個一個位置找,絕望的時候,顧不得自己是學生的身份了,一個個粗話連天,王XX,你來的時候最長,佔着茅道不拉屎,你蹲在那裏吃了屎呢?這王XX也無奈,儘管想盡快地離開這並不想待的地方,但不爭氣的肚子仍有不暢快的東西在作怪,在忍受了痛苦之後,故意撩撥說,你想吃也吃不上,以後打飯時早點來排隊吧,這回就把飯消化在褲襠裏算了。佔據蹲位的同學哈哈大笑,找蹲位的同學立刻結成同盟,威脅拉屎的同伴。被罵得多了,這些佔據蹲位的同學就顯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全都噤聲了。儘管激烈的爭吵都是粗話,但是都沒有惡意,誰也不忌諱誰。熱鬧喧囂的廁所“集市”暫時顯得寧靜。

那次,我正好回家帶乾糧,當我騎着破爛的自行車趕到學校時,正好是爭奪廁所的關鍵時期。內急的我也顧不上這特殊的時間段,也不想有意避開這高峯期,放好乾糧和車後就直奔廁所。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我一個一個位置問,有人嗎?直到有一個位置沒有人吭聲,我才站着小解起來。只聽見與往日不同的落地聲,好像下面鋪了一層稻草似的,沒有那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我正詫異呢,只聽見“啊”的一聲說,誰尿我身上了?你沒長眼睛嗎?哎呀媽呀,剛纔還熱乎乎的,現在怎麼這麼冷啊。

壞了,果然有人!我惦着褲子就往外跑,害怕那同學攆出來揍我,邊往外跑邊聽見廁所裏有人對話:好像是高二.三班的XXX。另一個說,不是吧,高二.三班的XXX昨晚回家了,他不會來這麼早的。我係好褲帶直奔宿舍,拿起乾糧騎着自行車就往校外跑,好在這時沒有一個人發現。

我是個膽小怕事的人,闖了大禍,心裏忐忑不安。一邊騎車一邊想,被我尿溼衣服的那位同學是誰?我問“有人沒有”的時候他怎麼不吭啊?他會不會知道是我乾的“好事”?這一連串的問題久久縈繞着我,直到自行車撞上路邊的樹幹,把我摔了下來,我纔回過神來!

那天早上的自習課我沒有去,我騙媽說病了,就偷偷鑽在被窩裏想那事。吃了早飯,媽問我好點了嗎?我揹着臉說沒事,就向學校騎去。

那天,我一天都沒有上好課,腦子裏全是那個倒黴蛋的身影:渾身上下全是尿液,冒熱氣的液體須臾間變冷,滲入肌膚,衝撞着溫暖的肉體,痛苦的表情顯現在臉上……我害怕極了……

晚上臨睡前,我簡單整理好鋪蓋,便慌張鑽進被窩,蒙着頭,露一點縫隙傾聽着同學們聊天。只聽見一個同學說,隔壁班的XXX今天倒了大黴了,先是泄肚,拉的屁股都紅了,後來不知是誰又尿了一身,凍的渾身發抖,後來就感冒了,噴嚏打的連天響,怪可憐的!我想鑽出被窩問他的情況,但始終沒有勇氣。我想:他現在在哪裏?會不會知道是我乾的?

有人問,那人站他面前尿的時候,他怎麼不吭啊?

聽說他前天晚上學習到十二點,睡眠時間不足,蹲時間長,睡着了!當感覺身上有冷暖的變化時才醒來。但是爲時已晚!宿舍裏一陣大笑。

對了,據有人說是咱班XXX尿的.?我們都說他不在,不會是他乾的!接着就有人去掀我的被子。

我裝着不知情的樣子說,早上我病了,沒有來學,是他們搞錯了,說完,我就又鑽進冰冷的被窩紅着臉想那可憐的同學了……

後來聽說那同學病很重,一連好幾天都沒有來學。我很愧疚,想去看他,一直沒有勇氣。想和好同學說說,也一直沒有這個膽量,就這樣我鬱悶了好幾天。

有一次週末,放學的路上,我遇到了他,由於心虛,便遠離了他。很快,他騎車攆上了我,說,我不往你身上尿,你怕什麼?紙終究包不住火,他來找茬了。我心裏很緊張,想狡辯說不是自己乾的,但是,吞吞吐吐,話都說不完整,我窘的臉都紅了。

他直視了我很久,好像把我的心理祕密全都洞穿了。我緊張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他很平靜地說,其實我早知道是你尿的,你的聲音只有你自己才能發出來。我知道你膽小,不是惡人,不會使詭計,又不是故意的,就沒有問罪於你,事情過去了,你承認就是了,何必緊張呢?

原來,在我說“有人沒有”時,他已經醒了,從聲音裏,他判斷是我乾的。我聽着他的話,內疚、自責遍佈全身,真想立刻下車給他鞠躬道歉,讓他原諒我的錯誤,然而我始終沒有這樣做。

他是那種死用勁讀書的人,學習刻苦,然而成績平平,在那個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年代,他還是在高考中葬身於橋下的滾滾洪流之中了。但是,他的那種肚量,那種溫和待人的品質卻永遠能在衝關中勝利。

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他身在何方,做何事情。我也一直沒敢打聽他的消息,因爲我在他的品質裏永遠是個矮子。我真的對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