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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匠情懷抒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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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80年代以前出生的陝北人,都喜愛聽書。這裏的書並不是印刷的書,而是靠說書人口表手彈,通俗易懂的地方方言通過說唱的形式敘述故事,這種人當地都稱“書匠”。在過去的舊社會其實就是彈着三絃走村串戶賣藝的盲藝人,也就是當今社會趕場的陝北說書人。陝北說書這門古老而傳統的藝術於2006年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書匠情懷抒情散文

陝北說書一般分正本和小段。正書與小段既可以有關聯,也可以完全不沾邊。小段主要是在正書開始之前,爲穩定已入場的觀衆和等待遲到者而先說的開場白。這樣,即使來晚一點,也能聽全一本正書。說書樂器的主旋律主要是靠三絃,節奏的快慢靠腿上的甩板來掌握。過去的老書匠基本就是一個全盲或半盲的盲藝人,手持三絃或琵琶。因爲無需電源設備,可以在田間地頭,也可以在窯洞院落,隨時可以即興發揮幾個小段或者說一本幾個小時的正本。一般都是腿綁甩板,左手握三絃,右手彈三絃。錚錚粗曠的三絃音過門之後,書匠會面向一院子聽衆一大嗓子喊了出來,悲蒼渾厚餘韻高遠。身後的窯洞似音箱,對面山的迴音像伴唱。隨着故事情節,高昂時羣情激越,悲涼時鬼神哽咽。

在80年代末,由於交通、通訊及娛樂條件落後,農村人的消費和農忙過後的消遣基本上就是依靠廟會和集會。記得小時候的一個春天,村裏辦廟會,柳梢吐綠蕊、青天浮白雲。會場上有剃頭的、賣羊的、算命的,還有求神販賣香表的。三個一羣,兩個一夥,有圍着看大戲磕瓜子的老年人,有划拳喝酒的年輕人,還有翻看牀單被罩的年輕婆姨們。中午時分,秦腔大戲剛完,報幕員說下面有請陝北說書張俊功先生上臺表演。 一時間,所有人都往戲臺跟前涌,都要看看這個陝北說書名人張俊功。

張俊功先生從後臺走出,戴着一幅紅茶鏡,偏頭看着路,左腿綁着甩板,右手握着三絃,慢慢走上了舞臺,早有人擺好一張桌子一條凳子。他從容地掃了一眼臺下前擁後擠的觀衆,滿意地一笑,順手捋了一把絲絃,撓了一撓稀稀拉拉的花白頭髮。這時臺下響起了一片掌聲,待掌聲快落下的時候,他手中的三絃隨着腿上甩板的節奏,獨特的眉花調吸引着臺下所有的觀衆。三絃音一落,張口鋼音就唱了起來。

“天上雲多月不明,地上山多路不平。河裏魚多水不清,世上人多心不同”。四句詩句道罷,脆生生的驚堂木一拍,原本吵吵鬧鬧的會場一下子變的鴉雀無聲。只有幾個披些長髮,戴着鴨嘴帽、奇裝異服的年輕後生在人羣裏穿來穿去,說是省上採風的記者,端着長鏡頭照像機喀嚓、喀嚓的照着。

衆人正聽的起勁,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一時間臺下亂成一窩蜂,都爭着往戲臺裏鑽。張俊功老先生仍然沉浸在書中的兩口子落病問卦治癒的境界裏,直到戲臺上擠滿了人,他才停了傢伙。有人給他遞過來一缸子老磚濃茶,他吸溜吸溜的喝了幾口,同幾個老漢們攀談起自己的經歷。

“我二十四歲拜甘泉縣洛河川書匠張金福爲師,四個月時間就學會兩本半書,兩本是《吳蠻子販人》《對鞋記》,半本是《劈山救母》。舊社會說書都是我們殘疾人謀生的出路,好胳膊好腿明眼的人說書就是參了我們盲人的行。現在的社會好啦,健康人也能學書行藝。我帶出的徒弟目前有幾十人,還有幾個女徒弟,說的都是現編的新書。這幾十年來,我常在陝、甘、寧、晉、蒙等地說書,一到地方,閒下來就學習當地的方言、道情、雞叫狗咬、男聲女調,你們愛聽我說書,那是我自己下功夫硬揣出來的”。比如說 “窮人家的狗見生人來了就咬,但因爲狗吃不飽,又不敢往人身上咬,所以蹄蹄直往後蹬,口裏也沒勁,叫聲就弱——哇嗚——哇嗚!富人家的狗吃的好,也吃的飽,勁大,膽量也大,見生人一撲就上,叫聲也威風,汪嗚——汪嗚”!

老漢們正聽的忘記了吸菸和喝水。這時,雲散雨止,彩虹升空,地上積了許多亮晶晶的水窩窩。張俊功老先生又要接着開始說書了,“日出東方還轉東,勸人行善莫行兇。行善自有天家護,行兇定然天不容”。張老先生隨說隨向遠方的南山脈望去,彷彿看到了甘泉老家洛川河畔上瘦弱的妻子正在玉米地裏勞作的身影。衆人經過一場大雨後,聽書的情緒和各種小本買賣生意慢慢又開始恢復。

我出生在陝北農村偏遠山區,從記事起,農村人的'娛樂和消遣基本上就是在磁帶上聽陝北說書和當地民歌。記得六、七歲時,家裏還沒有通電,到了晚上點着一盞煤油燈,一家人圍着一臺安電池的錄音機,基本上聽的內容都是張俊功老先生的陝北說書。當時那種婉轉悅耳的伴奏和鏗鏘有力的唱詞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回憶,至今記憶猶新。後來偶遇了張老先生之子張和平先生,得知張老先生已過世,臨終時還念念不忘一定要把這門古老而傳統的藝術傳承下去,從中可以感受到張老先生對陝北說書有一種深深的眷戀和執着的追求,並且時時刻刻都希望能將這門民間藝術流傳下來併發揚廣大,期望能給後人留下一筆寶貴的藝術財富。

在過去的年代裏,蒼茫而厚重的陝北高原,是貧瘠和苦難的。人們的物質和精神追求是非常侷限的,在與生存做鬥爭樸實的陝北人,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於是孕育了獨特的陝北地方藝術文化,產生了土生土長的民間藝術。這種簡單的地方方言說唱形式既豐富了窮苦人們的農閒暇間,同時還能通過故事情節教育衆人,做好人,走正路。書匠們將這門藝術融入到陝北人的生活中,構成了陝北人的生命絕唱。作爲陝北說書里程碑級的人物,張老先生是一位創新改革者,他把坐場改爲走場,同時摻加進去了二胡、板胡、笛子、電子琴、揚琴等樂器,自成一派,簡稱張派。目前的陝北說書曲調和形式基本上都是張派的形式。張俊功老先生對陝北說書的改革創新,使這項民間藝術不但流傳了下來,而且還列入了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尤其近幾年來在各大酒店、廟會等婚、喪、嫁、娶場面上隨處可見,流傳於世,教育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