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斑斕散文

夜已深，欲圓的月亮高高的遊走在暗色裏，悠閒的瀏覽着或溫馨或雜亂或甜蜜或驚悚的人間夢境。公路上偶爾疾駛過的載重汽車，撞擊着夜深人靜，挑逗着難以入眠的靈魂。

她半躺在舒適的席夢思大牀上，難以入眠。嘴角隱隱的藏着喜悅，臉上卻流着熱乎乎的淚水。看着衣架上那一襲潔白的婚紗，以及緊挨着的那一套大紅色織錦緞旗袍，她恍惚感覺自己是哪部電視劇裏的主角，又似乎是在做夢。用力的攥緊那雙爬着青筋的手，五十多歲的心臟在擂鼓。兒子和媳婦的孝順，讓她感到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明天她將穿着那套婚紗禮服，開始嶄新的餘生旅途。

1984年，高中畢業的她，前一腳走出學校的大門，後一腳就被推進了婚姻的圍城，那年她還沒過二十歲的生日。那是一樁換親的婚姻，而正是雙方父母換親的約定，才讓她讀完了高中。曾經在心底狠狠地發誓，要擠上那座獨木橋，掙脫身上的枷鎖。哥哥結婚的那天，她的誓言被撕得面目全非，就算自己拼盡全力擠上獨木橋，那也是一座斷橋。

粉紅色碎花的滌確良襯衫，深藍色的咔嘰布褲子，黑色的條絨方口布鞋，把她打扮成了新娘。紅紅綠綠的新房裏，只有那臺時髦的大大的'錄音機，讓她的春心砰然一動。

生產責任制的全面實行，像春雨滲透了田間地頭。勤勞的人們在自家的土地上，歡快的揮灑着汗水，收穫着豐收的喜悅。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開了城市的大門，也敲打着農村的窗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讓精力充沛的青年人厭煩。勇敢膽大的身影，摸索着走出了家門，跳進了不知道深淺的水中。

霜降過後，地裏的活忙完了。那個她還沒有完全熟悉的男人，沒有跟她打聲招呼，離家出走了。幾乎與此同時，身體提醒她：她有喜了！驚慌與怨恨讓她不知所措。而她的一舉一動，卻牽扯着兩家人的和睦相處。被大家稱爲“有文化的人”，她不再想忍受父輩封閉狹隘的思想牽制，更不想哥哥的家庭解體。她安靜的守着新房，聽着那臺錄音裏的流行歌曲，沒有期待的數着日子。

兒子的呱呱墜地，給她暗淡無味的生活增添了色彩。那鮮活的小生命，源自她乾涸的生命溪流，卻在一聲響亮的啼哭裏，豐溢了她的流淌。雖然不是愛情的結晶，卻是她生命開出的花兒。兒子的相依相伴，讓時光的腳步加快了。

兒子十歲那年春天，她的男人回家了。西裝革履，一副沉穩灑脫的模樣，手裏拿着一個四方塊，說是手機。那時候，全村只有村長家裏安裝了一部電話。男人的榮歸故里，有人爲她高興，有人爲她擔憂，她的心裏卻波瀾不驚，感覺他只是個路人而已。男人面無表情的看看兒子，對她說咱離婚吧。她很平靜的答應了，好像是拔去了莊稼地裏一顆多餘的玉米苗。走的時候，男人給了她三千塊錢，對她說地裏的農活不適合她，有文化聰明的她一定會找到自己幸福。

那個男人離去的背影，讓她依稀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精彩。輾轉難眠了幾個深夜，她決定在家養雞。先買了一臺21寸的黑白電視機，把外面的世界連接起來。從300只小雞起步，摸索經驗積累資金，踏上了發家致富的路。勤勞吃苦，好學執着使她在致富的大路上，越走越寬闊，越走越自信。

春去冬來，生活在忙忙碌碌中精彩不斷。兒子長成了結實帥氣的小夥子，上了理想的大學。她的雞羣已是成千上萬的規模，在方圓十里小有名氣，她也成了致富路上的模範先行者。翻新的院落，前有小花圃後有小菜園，室內裝修時尚，佈置的整潔雅緻。每當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她就想起上學時語文課本上的所描述的現代化生活：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而眼前的生活早已超出了那時候的夢想。英語課本上所說的網絡信息時代，也走進了農家院落。從前不敢想也想像不出來的美好生活，在日新月異的變化着。

兒子戀愛了結婚了，在省城買了房子買了小車，說服她轉讓了雞場進城生活。曾經嚮往的城市生活，讓她壓抑煩躁，她眷戀她那安靜的院落。

孝順懂事的兒子兒媳，拗不過她，又不忍心她孑然一身。思想前衛的小兩口，委婉的建議她找個伴。開始她還覺得是小兩口嫌棄自己，有私心，幾次交流溝通，她才明白了孩子們的關愛之心。

孩子們的支持，加上熱心人的撮合，她遇到了鄰村的老張。比她大一歲的老張，妻子幾年前因病去世了，兩個女兒在城裏成家立業。和她一樣不習慣城裏的生活，獨自在家。說起年輕時的往事，他們好像還是同學。

萬事俱備，孩子們在一起爲他倆策劃了一場隆重的婚禮。兒媳專門給她定做了婚紗禮服，表示衷心的祝福。

天漸漸的亮了，院子外面有了動靜。她拿出手機，用相機仔細的端詳着自己，眼角的魚尾紋深深淺淺的，新染燙的暗栗色髮型很時髦，稍微有點滄桑的臉上，天生的嬌美隱隱還在。

掀開窗簾，漸漸明亮的天空下，秋色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