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枚青橄欖的散文

如果不是今年春節來了她----我的表姑，如果不是晚飯後我倆還有一段偶爾單獨相處的時光，如果不是那枚橄欖，我將永遠不會知道多年以前那個留着學生頭、一臉無所謂的天真的我所做下的惡作劇，給表姑帶來多麼大的遺憾與不幸。

那是七年之前，表姑是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學生。她從遙遠的家鄉來到我所在的城市休假。

我記得她那時一臉青春，如緞子一樣的長髮披在肩上，潔白的臉頰上有一雙明亮的黑眼睛，很美麗。

後來她愛上了一個人，找了各種理由一再錯過回家的班車，而這一切是瞞着爸爸媽媽的，只有我這個與她朝夕相處、同住一室的小侄女知道。最後表姑做出了抉擇：讓他等他，至多三年。可他願不願意呢？

我那癡情羞澀的表姑沒有徑直去問他，而是通過我來試探箇中究竟。

我記得那是一個雨後的黃昏，表姑穿着白色的紗裙，挺神祕又悄無聲息地把我帶到房間裏，她倚着門站了很久，才說有一件事要求我。

“求我？”我眨着眼睛問道，

“不是開玩笑吧？”

“哦，當然不。”接着她交給我一封薄薄的信，那信薄的好像能飄起來。

表姑在我出門時一再囑咐我，他讓我帶回的東西一定要收好，千萬千萬。

我一溜煙去了。

他打開信，眼裏滿是溫柔的笑意，然後他進屋去，出來時交給我一個漂亮的小盒子。

送我出門時，他也倚在門上，像表姑那樣，真的，他倆像極了。

那是個多麼漂亮的小盒子啊，暗紅色的絨面，裏面是什麼呢？剛剛轉過他家，我便打開了它（我幹嘛要打開它呢），紅紅的'絨面上擺着四枚青橄欖。

我就捧着這個盒子，穿過街道。

到了家門口要登上小樓梯時，我忍不住了，幹嘛非是四枚？那時我像鬼迷了心竅了一樣，不假思索地就把一枚橄欖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我很好奇地看着表姑緊張地打開盒子，只看了一眼，她就立即關上盒子，臉色蒼白。

過了很久，她低聲對我說：“謝謝你，出去吧。”

而第二天，我匆匆去參加了一個夏令營，等回來時表姑早已回家去了。媽媽說表姑只是說要走。而且那幾天表姑不愛吃飯，而爸爸說大概是想家的緣故吧。

這以後的日子裏，我外出唸書常不在家，偶爾回來大家閒扯些話題，才斷斷續續知道曾有個男人來要表姑的地址，爸媽認爲是陌生人沒有給。而表姑在這些年裏，結了婚又離婚，如今孑然一身。

今年春節，表姑又踏進了我家的門。在吃完晚飯，別人正忙着放煙花的時刻，表姑和我獨坐在沙發上，我在沏茶時放了一枚橄欖。

那一瞬間，表姑的眼溼潤了起來。

“要是七年之前，多這一枚橄欖有多好！”她嘆息道。

“什麼？”

我端茶的手一抖，險些扣掉杯子。

“是啊，你不知道。”表姑接過茶，將身子靠在沙發上，幽幽地說道，“那年我希望他等我，讓你捎信去告訴他：願意等我就帶雙數的橄欖給我，否則就帶單數的，你帶了三枚橄欖。三枚----是單數。”

我的大腦瞬間空白一片。

我多麼可惡！

我幹嗎要藏起那枚至關重要又無足輕重的橄欖呢？

我又記起了他們各自靠在門上的樣子，他倆像極了，還有那封薄的幾乎能飄起來的信，像表姑輕盈的心。

我忍不住哭了起來，在表姑驚慌、不解的眼神下，在新年的禮花裏，我抓住了表姑的手：“表姑，我……”

我深深地懺悔，但我知道，

我欠表姑的，已無法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