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才美散文

有句話堪稱老智慧：距離產生美。大概是距離遠點，會將缺點淡化，形成朦朧的想象，於是增加美感。但美感未必一定生出好感，這是我最近的新發現。

溫哥華，雄踞全球十大宜居城市之首。不知爲何，總有點不習慣。太過乾淨整潔文明禮貌，有點穿上新衣服拿捏的感覺。我倒也不是自卑，配不上它，而是……反正總有些隔膜。

這一切的磨合，在2013年的聖誕節結束了。我在聖誕前抵埠，到處洋溢着熱情的氣息。週日照常做禮拜。一進教堂，發現模樣改了不少，變成一個一個的圓桌，上面擺上禮物。

牧師很好，熱情誠摯地帶領大家唱歌敬拜。中場她宣佈禮物可以打開了。原來是一些餅乾、棉花糖，和一些紅紅綠綠的圓形小球，估計也是糖做的。

牧師說：“大家想想，可以擺成多少種形狀？看，後面的幻燈片—試試看，你們也可以拼房子哦，也可以有人，可以有小兔兔哦……”聽起來有點熟悉，啊，原來是幼兒園時，當年的阿姨就是這樣說話的。

我懷疑自己的英語聽力了。不會吧？我坐着發呆，但是大家紛紛動手撕開包裝紙，開始擺餅乾糖果積木。鄰座的一對男女，大概30歲上下，金髮碧眼雪白皮膚，專心致志地在擺積木，饒有興趣的表情，發自內心的笑容，這一切不是裝出來的。

過一會兒，牧師走下來，一個桌一個桌地看，親切地問：“進行得怎麼樣？哇！好棒啊！不可思議的好！”

我由衷讚歎西方人純真良善的一面，另一方面，作爲理智不近人情的冷眼旁觀者，稍微有些成人智商的人不會喜歡這種小遊戲。

可是，爲什麼他們會喜歡？樂此不疲？因爲淳樸，閉塞？溫哥華是世界級大城市，沒見過世面總是有點說不過去。可是，紐約呢？每年洛克菲勒中心的聖誕樹的栽種儀式是個非常大的事。至少五六條街是交通管制，因爲大家在寒風中等幾個鐘頭就是爲了種植這棵聖誕樹。

很美嗎？是的。但是美到傾國傾城的程度，似乎不至於。

紐約的朋友跟我說，我們這裏沒什麼特別好玩的，所以每年這個事情就是個大事情了。我奇怪，我們說的是哪裏？這是紐約啊！

是，這是紐約，不是嗎？有着“曼哈頓之王”稱號的唐納·川普（Donald J。Trump），他肯定不會站在街上看，他另有去處。

是，美國不等於華爾街，華爾街不等於精英，這裏也有賣熱狗的，精英只是極少數，好像一艘大輪船，有一位船長，大副即可，其他的都是打下手。更多的是乘客。乘客可以享用各樣的美味，各種便利，但是要守規矩，不要想這麼多，能上船已是前世修的福。

這就是西方文化和秩序。由極少數精英制定好規則系統，領着傻乎乎的大多數，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和諧社會，其樂無窮。

當明白了這一點後，我突然鬆了一口氣，彷彿一層神祕的'面紗隨風落地。當腳踏實地走在原本以爲的海市蜃樓時，周圍的一切突然可親了。彷彿高深莫測的鐵面人變成了上樓下樓出門買菜倒垃圾的街坊鄰居。

從那天起，我開始用本地百姓的思維來生活，交流，思考。很快，我發現，以沉悶木訥著稱的溫哥華開始對我微笑了。

缺點突然創造了美感。原來人生來就不是完美的，如果看到太完美的人或地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果然，就是不對勁。因爲我們的血肉之身，狹隘之心不能承受完美。好了，現在大家都一樣，還不如自己呢。心裏立馬平衡了。心態決定一切，世界跟着就翻轉過來。

許仙爲什麼和白娘子過不到一塊？段數不一樣；七仙女和董永爲啥被王母娘娘分開？王母早就看出兩人門不當戶不對；還是曹雪芹現實，林黛玉永遠不會愛上焦大。

當你認識一個完美無缺的人，你不會喜歡親近他的。他會照亮你自身太多的遺憾和無能。即使他慈善式地施予感情，你的暗恨還是會積攢在心裏，一天一天發酵，不知道啥時會爆發出來。但當你瞭解到原來他也有缺點啊，馬上就會有一種親近感。人性大概如此，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記好了這個千古不變的道理，人世間的喜劇會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