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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的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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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早沒了親人,住了幾代人的老宅也不在了,後院那片空地上也建了別人家房子,這兒跟我似乎沒有關係了,可這兒仍讓我掛肚牽腸,夢縈魂牽。每次回老家,我都去老宅繞一遭,面目全非的舊址前,凝眸諦視,一切都那麼熟稔,那麼親切,家的感覺頓襲心頭,恍惚時光在倒流——我又回到了當年。

後院的記憶散文

我家後院是五奶奶家。每天一早我就被鬧醒,打開後門,又是一個塞滿歡樂、喜氣洋洋的早晨。太陽還在山那邊,霞光已透過樹梢撒向庭院,院牆下的舍圈躁動了:飢腸轆轆的叫聲此起彼伏,一雙雙焦渴的眼睛隨着五奶奶的身影直打轉兒。安排好所有食料,五奶奶依次打開舍圈門,“六畜興旺,五穀豐登”景象滿院跳躍——出籠的雞羣從划動的大掃把上跳過,撲向滿地黃燦燦的稻穀、玉米;油彩般豔麗的大公雞跳到灑着露珠的花臺上,昂起脖子,尾毛一撅,鳳鳴朝陽般造型,沖天一聲吼,“喔喔”聲未息,帶着餘音就迫不及待跳進雞羣,一口啄下兩粒玉米,喙未合上就啄向身邊搶食的鵝。“啊——”鵝驚叫着,落下兩片羽毛倉皇逃向牆角。牆角有兩隻大瓦鉢子,鵝鴨分食。瓦鉢子裏盛滿了青草、菜葉拌着皮糠和碎米,那鵝出籠時跟着雞羣跑錯了位置。五爺爺繼續揮動着掃把。衝出圈門的三頭豬直奔槽頭,肥豬行動遲緩,尾隨其後的急了,半大的.豬從肥豬一側竄過,小豬見勢,瞅準空檔一頭飆去——“喲……”五爺爺四腳朝天,咧嘴罵道:“兔崽子!”“汪,汪,”見小豬從主人褲襠穿過,不知是喜還是怒,老黃狗情不自禁地叫起來。

狗無早飯貓無晚飯。吃飽的貓兒跳上牆頭“咪咪”地叫着,院牆上枝葉婆娑,朝霞晃動,鳥兒歡鳴;院牆下月季綻放,五彩繽紛,滿院歡騰。

院門打開了,空着肚子的老黃狗第一個飆出院外,一幫吃飽喝足的緊隨其後,蜂擁而出,喧囂的院子安靜下來。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我心頭也空落落的。

喧囂的後院整潔而美麗,雞籠鵝舍鴨窩豬圈倚牆而建,接屋連山;一側是長長的花臺,臘梅、桂花、梔子花和五顏六色的月季花依次綻放,四季吐豔,芳馨誘人。五爺爺每天不停地打掃、整理着,庭院清新而利落。禽畜們相居左鄰右舍,雖然不能串門,但相互影響,能一塊兒起鬨:天不亮公雞嗓子就癢了,喔喔聲未息,隔壁的鵝舍跟着叫響,一羣鴨聞聲也“嘎嘎”起來;豬醒了,三個腦袋擠在門邊,瞪着眼睛朝外瞅,嗷嗷地撞着、啃着門檔子……鬧騰聲滿院迴盪,讓人不得不早起。不同物種雜居一起,和睦相處,但也摩擦不斷,每天都有故事發生。

它們吃飽喝足便無他求,像一羣淘氣的孩子,或相互嬉戲或相互挑鬥,鬧翻了就打就咬。都是單打獨鬥,不搞宗派,也不計較輸贏,吃虧討巧不往心裏去;鬧的不可開交時,主人一頓呵斥,立刻安靜下來。它們有着共性——喜怒哀樂在肢體碰觸中毫無掩飾地顯露出來。儘管相互間語言不通,但心靈融會貫通——都以和爲貴,以樂爲趣。貓和狗幾乎是天敵,五奶奶家的貓狗卻相安無事,有時鬧矛盾,甚至劍拔弩張,一會兒就和好如初。貓兒舔着狗鼻子,像在認錯;小憩時狗尾巴成了貓的枕頭,老大的胸懷略見一斑。人類社會可比後院小社會複雜、險惡。我甚至都想融入其中,享受那純真無邪,少憂無慮的快樂時光。那時,人與人間都是以階級和立場劃分,即使同一個階級,相同的立場,若無意間說錯了話,會羣起而攻之。那次五爺爺寫大字報,開頭就表達忠心,“偉大的舵手”錯成“偉大的蛇手”,大字報貼上牆,後果可想而知。此後,五爺爺再不碰觸筆墨,過年寫對聯都請人代勞。比我高一年級的那個學長,在批判會上領頭喊口號,“保衛”和“打倒”的對象搞反了,下面也跟着喊反了,造成嚴重後果,被判一年徒刑。他還是小學六年級的孩子啊!

我家後院卻是另一個世界。儘管它們不會說話,肢體語言卻自由自在,毫無約束,盡情表露,讓人耳目一新,倍感溫馨。也許,覺得今生時日不多,一同生活機會難得,所以,有了矛盾也僅限於傷皮不傷骨的小打小鬧,過後誰都不計較。它們相互影響,靈性互感,麻木的也靈性起來,會看主人臉色了。五奶奶高興時,“喏喏喏”、“咯咯咯”喚聲若一支動聽的歌兒,手中谷物流線型散開,雞羣扇蹼張翅或凌空騰起撲向食物,在主人面前有意露一手似的;心情不好時,五奶奶手中攪拌食料的木棍敲得瓦鉢噹噹響,鵝和鴨完全沒了趨之若鶩勁兒,緩緩上前,生怕鬧出動靜再惹怒主人。豬則另一副狀態:肥豬吃飽躺下就睡,從不招惹是非,可能想留下個好印象;槽頭食物已盡,半大的豬一頭悶進鵝鉢裏。鉢子口只有豬腦袋大,鵝找不到吃食地方急了,被大公雞啄過的鵝,頸子一梗朝豬就啄,另一隻鵝也在豬身上啄着,豬一擡頭,扣在腦袋上的瓦鉢子也隨之擡起,儘管鉢子罩着腦袋看不見外面,也顧不上這些,一動不動讓鵝啄,越啄越舒坦,索性躺下了;鵝踩到豬身上,還是找不到鉢子口,便涌向鴨鉢子;豬沒人撓癢猛地起身,嘩啦——腦袋上的瓦鉢子摔的老遠,嚇得鵝鴨四下逃散。半大豬製造了動靜,小豬樂了,銜口稻草滿院瘋跑,跑到老黃狗跟前突然停住,吐出稻草一頭鑽進豬圈裏。小豬愛拱牆根,給五奶奶教訓過,更給老黃狗咬過,見到冤家,小豬自然心虛。

看着它們搶食,追逐,瘋鬧,享受着天真無邪,活潑爛漫的歡樂場景,心生羨慕,愛意頓生。

那天,我捉來一串蜻蜓和螞蚱犒賞它們,走進後院就“咯咯”喚起來,正進籠的雞看滿地葷腥掉頭撲來;鵝舍鴨窩門已經關上,院裏落下一片焦急的目光和串串叫聲;空着肚子的花貓正仰額盯着晚霞裏鳴叫的知鳥,見着葷腥縱身躍下牆頭,消失在花叢中。老黃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像打瞌睡。貓瞅準空檔,閃出花叢,落下幾片花瓣,老黃狗瞟瞟花臺又瞟瞟雞羣——貓已混入其中美食起來。“汪——”狗縱身上前,貓兒慌忙噎下食物轉身就逃;狗毛髮直立,齜牙咧嘴,虎視眈眈,貓兒扭頭看着,不敢再上前。貓吃了晚飯就不再捉耗子,狗吃了晚飯就不再出門尋食,一心看家護院了。家主不在,狗越俎代庖了。滿地葷腥眨眼搶光,雞羣進籠,貓又依偎在狗身邊,剛纔的不愉快好像沒發生。

感受着後院天倫之樂般的喜慶,無比溫馨。

通往老家的路依然向西彎去,土裏土氣的家鄉話依然那麼親切,順耳。老宅不在了,但家的歸屬、情的牽掛,後院的記憶,依然於心,永難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