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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肥兒丸的戰鬥歷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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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兒丸,乃是一味中成藥,以鄭州製藥廠的“中州”牌最爲著名。功能主治:小兒食積、奶積,腹熱肚脹,嘔吐腹泄、腹痛,消化不良,驅腸蟲,清利大便。對於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出生於中原大地的孩子來說,未曾服用過此藥的,用“絕無僅有”來形容當是不爲過的。而每每一提起它,孩子們幾乎都會談之色變,仿如不堪回首的“萬惡舊社會”一般。

我與肥兒丸的戰鬥歷程散文

此藥爲片狀小丸,形若扁豆,其色桔黃。別看它其“貌”不揚,但卻便宜而管用,是那個年代治積食、腹痛良方。美中不足的卻是它的味道,獨特而複雜,非是單純的“味苦”那麼簡單,其味僅能以“邪”字來形容。且遇水發粘,極難下嚥。對於此藥,相信那個年代出生的孩子都會有深刻記憶。那用紅藍白三色印刷,如火柴盒兒般大小的包裝盒上,印着一個坐態的紅潤男孩兒,模樣絕對可以說是憨態可掬。這樣的包裝,直到今天仍有藥廠在沿用。

那可愛的孩童形象和藥品的實惠管用,於大人來說自然是喜歡無比。但對於孩子們來說,看見“他”卻如臨大敵。因爲,每吃一次“肥兒丸”,都是一段極其痛苦的經歷,其境況之悽慘,如那被捆着待宰而拼命嚎叫着的豬兒無異。無不聞之而色變,“駭而急走”已經不管用了,得跑才行。可孩子的跑,永遠是躲不過一幫大人圍追堵截的,終是會被捉了去,在聲淚俱下中,被強按着將藥片和着口水鼻涕一起灌了進去。因此,也就個個都在心理上落了陰影,不僅是見此藥而心驚,就連看見和這藥顏色相同如胡蘿蔔等食物,胃裏自動就起了反應,無法下嚥也拒絕食用。直到長成大人,這種反應都無法排解。

偏那個年月的小孩子又極愛肚疼,許是肚裏有蟲,雖能吃下去食物,拉屎卻常稀稠不定。稀的不成樣,稠的拉不出,憋得小臉兒通紅好半天給拉出來了,還常會伴了筷頭兒一般粗細的蛔蟲,那狀況只能用觸目驚心來形容。有蟲子在肚裏鬧騰,孩子肚子痛、頭髮熱是常見症狀。孩子不舒服了,攪得大人心裏自是不安生的,便按了以往診所治療此類病時所開過的方子,拿那便宜且管用的“肥兒丸”來應對,雖不至藥到病除,卻也在三兩日後見了消停。大人們便愈發信了這藥的神奇,時常備了一兩盒在家裏,成了他們的“定海神針”。

而孩子們卻也被病痛和這藥時常折磨着,在童年的記憶裏留下一段與之抗爭的歷程。我亦不例外!

從我能記事起,那桔紅色的“肥兒丸”藥片,便如夢魘般纏繞着我。印象中,好像每隔上一段時間,就要被餵食那個藥。因了它的難聞味道,和入口後令人無法容忍的邪味兒,只要一看見它,我的身體便會條件反射般地起反應。那種對於它的恐懼,比大人嘴裏常用來嚇唬小孩兒的“紅眼兒綠鼻子,四隻毛蹄子”怪獸要強烈得多。彷彿那傳說中的怪獸不會吃小孩兒,而是這小藥丸更爲要人命一般。我日常生活中有很重要的一項內容,便是與之抗爭和同大人們的鬥智鬥勇。

爲了給我吃“肥兒丸”,母親可以說是想盡了一切辦法。

起初,她會把藥片藏在粘稠的涼玉蜀黍糝兒粥裏,極慈愛地給我一勺勺喂粥喝。待我習慣和適應了那喂粥的頻率,從而大口地享受着難得的母愛時,母親趁我一個不留神,便把那藏在粥裏的藥丸舀在小勺裏,快速地往我嘴裏送進去。待我意識到這粥裏藏着的“暗器”時,卻因剛纔那習慣性的吞嚥動作而把藥給帶了下去,雖口中覺出是“肥兒丸”那特有的味道,心中不免大吃一驚,暗叫一聲:不好,上了母親的當了!想往外吐,卻已經是遲了半步,那藥丸已然隨了蜀黍糝兒下肚,還不時在胃裏泛一股邪味兒上來,空留了自己“大意失荊州”的感嘆。

此後,我雖不至因“藥”廢食,卻說啥再也不讓母親餵飯。而且是每次喝玉蜀黍糝兒,我都會如工兵探雷般,事先用筷子或勺兒在裏面細細翻攪上一陣,覺得無異後纔敢放心去喝。

母親自知此計再難奏效,便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知道我打小嘴饞,便在街上買回一根兒烤的紅心兒紅薯回來,又將藥丸藏於其中。因其兩者顏色相近,且烤紅薯的香甜氣息極爲濃郁,足以掩過那藥丸的邪味兒。在我貪吃地大口享用着這難得的美味烤紅薯時,那藥便被我咬在了嘴裏。只是極不湊巧,藥丸恰好被我的牙齒咬上,那邪味兒立馬就在我的口中四散開來,嚇得我立馬扔了手中剩下的小半根兒紅薯就跑。自此,再遇了烤紅薯,縱使它的氣息再誘人,我的口水流得再長,都要翻來覆去地仔細查看一番,那看紅薯表面是否有被人爲弄出的小洞。只要有一絲絲可疑之處,就都要掰開仔細查看一番。寧可不吃,也不願再上一當。

自此,母親在我心中的光輝形象便一落千丈,對於她的信任感便完全因此而喪失了。每當她笑着喊我過來,說要給我吃好東西時,我便會想着伊是不是哄騙小兔子開門的狼外婆,而以往那親切的“曉娃兒”呼喚,也被我覺成了“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大人們看用計不成,便改爲合圍強攻,幾個大人如圍獵般將我圈在院中。我看情形不妙,撒腳就跑,擺出困獸猶鬥的姿態,誰抓我我就又踢又咬。怎奈,我人小腿細,終是沒有脫逃,被父親捉小雞般拎了回來。他找一處石凳坐下,把我就勢攬在懷裏,將我的一隻胳膊夾挾在他腋下,另一隻胳膊又被他大手固定住,我便只剩瞭如豬娃兒被捆綁的嘶嚎,雖知在劫難逃,卻是在竭力彈騰着哀號。

這時,奶奶便會過來一手按了我的腿腳,使我不能踢騰,另一隻手固定好我的頭,不使亂擺動。母親便會拿了事先備好的藥丸和水過來,用小勺舀了水和藥,一隻手捏了我的'鼻子,一手就趁我哀號張嘴的時機,順勢將那藥灌進去。然後不失時機地再多灌幾勺水在我嘴裏,促使我往下嚥。因被捏了鼻子,我的呼吸便要全仗了嘴來完成,那藥的邪味兒和水就常會嗆到我的氣管裏,引得我嗆出鼻涕和大把的眼淚。母親見狀,以爲藥已經被我嚥了下去,便鬆開捏着我鼻子的手,讓我好正常呼吸。怎奈那藥太過難吃,到了胃裏又翻將上來,一股噁心反胃就又被我嘔了出來。

一看藥又被我吐了出來,自是沒有達到喂藥的目的,我便又覆被幾個人按倒,接着再次喂藥。可這次他們無論如何捏我鼻子,我就是咬着牙關不鬆,只從齒縫呼吸。無計可施的母親,便只好找來家裏那個兩頭尖尖的小擀杖,一手捏我兩腮,一手就勢用擀杖的尖端硬生生撬開我的牙齒使我張嘴。又是一陣踢騰、哀號、掙扎、喂藥。直到看那藥和水被我完全嚥下,過一會兒再不翻着往上嘔時,纔將我放開。

而此時的我,已然是滿嘴的血,嘴裏仍不忘罵罵咧咧。彷彿是被綁縛上刑場將要被砍頭的義士,雖經了嚴刑拷打,卻仍未失卻信念,不屈地念誦“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

大人見那藥已經餵了下去,達到了預期目的,便再不和我計較,各自忙他們的活計去了。只剩了孤獨悲壯的我,悽然地朝院外走去。從此,我與那“肥兒丸”的仇,便不共戴天!

硬鬥我不是父母的對手,雖屢屢反抗爭鬥,卻終未免卻被捉了硬生生撬開嘴灌藥的下場。於是,我便開始與父母鬥智。自認爲這萬惡之源,便是那盒兒上印着胖小子圖案的“肥兒丸”,我雖抗不過父母,卻可以先下手爲強,根除家裏的“肥兒丸”。

於是,我每日裏頂頂重要的一項任務,便是趁着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在屋子裏四處翻找“肥兒丸”。本着“除惡務盡”的方針,不放過任何一處可疑地方。而我每翻到一盒兒“肥兒丸”,便會將它扔到河坡裏,看着讓水把它們沖走纔算罷休。

我看着那“胖小子”被水沖走,心裏說不出該有多舒坦。待父母再用那藥時,找半天不見,便以爲是放迷了手,復又買一盒兒回來,用完,再放得更保險一些。卻依舊被我樂此不疲的翻找而尋到,復扔進河裏順水東流。

日子就這樣在我的喝藥、找藥、扔藥中一天天過去。我也日漸長高,身體雖依舊孱弱,卻是再不需要用那“肥兒丸”來調理。我與“肥兒丸”的戰鬥纔算結束,它纔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正式在我們家退出歷史舞臺。

而我那段扔“肥兒丸”的不光彩歷史,是被哥哥撞見過的,他也曾將此事邀功般地告知過父母。後來我和母親再提及此事,她是一笑了之的。知子莫若母!我的一舉一動,又何曾躲得過母親的眼。她知我對那藥的恐懼,卻更知我病時的難受和無助。對於父母來說,使用暴力喂藥也是無奈之選,在他們內心深處,再苦再難喂的藥,都是爲了孩子的康健。藥雖苦,喂亦難,卻終是醫了孩子的疾症,保住了孩子健康這個最大根本,浪費那幾盒盒藥,又算得了什麼呢?

記得小時候,我肚子疼時,常會喊母親過來給我揉肚。她會將溫熱的手放在我的小肚子上,一邊有節律地揉動,嘴裏一邊吟念那極具鄉韻的民謠:“揉揉肚,咯噹當,稀屎稠屎屙兩缸。叫狗來,狗說還有哩……”一遍遍地揉,一遍遍地念。在這不倦的揉、念裏,我便終是相信,那用小擀杖撬我嘴喂藥的母親是愛我的!

於是,我便在那溫暖的揉動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