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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和狼的一場戰鬥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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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爺爺叫高六十七。但凡以數字作爲名字的都有一定的來歷講究。就拿我爺爺這名字來說,就緣於他是在他爺爺六十七歲那年出生的,便起了這麼個名字作爲紀念。

爺爺和狼的一場戰鬥散文

據說,我們這一支高姓在我爺爺以前都是莽羅大漢,身高起碼在市尺五尺五六以上,按現今流行的洋尺米來計算,也就是一米八多甚至一米九以上。可惜那時西方的競技體育還沒有在中國流行,更不要說影響內地偏僻鄉村了,否則,我們家的祖輩說不定會出些享譽天下的籃排球高手。不幸的是這種優勢從我爺爺開始便被孃家的遺傳基因給改變了。

據見過我爺爺的老輩人說,我爺爺也就五尺來高,也就是不超過一米七。而我爺爺後直至我這一代,堂弟兄五個,也只有我勉強超過一米七達到一米七二三釐米,其他兄弟們都在一米七以下。直到我們的下一輩纔有兩個個頭達到和超過一米七五的。由此可見,這遺傳的固執和厲害。不過,我爺爺個子雖不大,人卻精明強幹,精氣神十足。

那時雖不流行西方的競技體育,但傳統的體育活動——武術,卻在鄉間十分普及。每到農閒的冬季,好多村裏都要“跳社火”。那時的社火可不是現在這樣除卻跑場轉圈外,僅僅是表演一些傳統的套路,至多也就排演一些花拳繡腿對打之類。那時的社火演的都是些以武打見長的武戲,如《長阪坡》《金沙灘》之類。且就地打場的社火不像臺上的化妝表演那樣走走程式過場就完事,沒有相當的實功夫真還應付不了。記得上世紀五十年代中期,看過一場鄰村北林木社火隊表演的《金沙灘》,那真刀真槍的實功夫將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場面演繹的可謂淋漓盡致,以至於六十多年過去了,想起來還免不了令人感嘆唏噓。話扯遠了,就此打住。

我們村那時社火最拿手的劇目是《楊香武盜九龍杯》,而扮演主角楊香武的就是我爺爺高六十七。據口耳相傳,爺爺這個“楊香武”要從摞起的三張八仙桌再加把椅子的.上面,用跟頭翻到平地上的。僅此一招,就可見爺爺那時的功夫相當了得。記得小時候家裏還有一個爺爺當年跳社火使用過的鐵矛頭,那矛頭足有一尺五六長,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很壓手。如果裝上丈把長的木柄,沒有相當的臂力,是很難舞出呼呼生風的氣勢的,而這樣的舞動是跳社火者最起碼的基本功。也正由於此,爺爺才能在後面發生的事情中安全脫險。

就在爺爺三十歲左右時的一個冬天,去十三裏外的橫山村探望舅舅。爺爺的姥孃家姓楊,是橫山村的大姓,據說是北宋名將楊業的後裔。這門親戚直至父親時還有來往,走動頗勤。爺爺的舅舅成家晚,表兄弟們都小,到舅舅家後,便免不了要幹這做那地給上了年紀的舅舅幫幫忙,這一耽擱,天就黑了。當時冬天狼乖,走夜路自是忌諱,便住了下來。豈知到了半夜,天氣突變,陰雲四合,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雪。第二天早晨起來,雪雖停了,但天還陰沉沉的,那雪積了足足有三寸多厚。爺爺便架梯子上房,爲舅舅掃了房上的積雪。掃完房上和院裏的積雪後,就向舅舅告辭回家。因爲家裏房上的雪還等着他掃呢——我們村普通人家世代房頂都是用一種叫“瓦鹼土”(由黏土形成的鹽鹼土)的鹽鹼土和泥抹的,保養好了,抹一次能頂十來八年不漏水。但冬天下雪後不掃,一旦雪化後洇溼房頂,再一上凍,就會凍醒(因凍而泛起使之發虛)房皮,所以不回不行。舅舅留他吃飯,他執意要回。舅舅見留不住,便拿出一把長把子鐮刀,要他拿着作“伴怕”(防身的武器)。他自恃年力精壯,且不信自己就那麼不走運,恰好能遇上狼,擺擺手謝絕了舅舅的好意,邁步踏着雪便上路了。

當在難辨路徑的茫茫雪野上大步流星地走出六七裏後,爺爺感到後背發緊,似乎有個東西跟着,便由不住急轉身回頭看。這一看不要緊,一隻小毛驢大小的蒼狼已到了離自己五六步的地方。

就在他剛回頭的當兒,那狼便一躍而起,從他頭上飛越了過去。他急忙回身緊緊盯住落在離他六七步外的狼。那狼一個急速回身,又是一躍而起,從他頭頂飛越過去……如此五六個回合下來,爺爺頓時感覺不妙,領悟到這狼是企圖是用急速的跳躍來從氣勢上壓倒他,嚇破他的膽後好趁隙得手。於是,他冷靜了下來,面對狼蹲下身子。

那狼大概是以爲爺爺被嚇得三魂跑了兩,七魄溜了三,便得意地齜牙咧嘴拉長腰伏下身子又一個躍起。就在它即將從爺爺頭頂越過時,爺爺突然起身用手去抓狼腿,雖沒有抓住,但手還是觸摸到了狼的腿部。那狼沒防住眼前這個身子不高,穿着也陳舊離破爛不遠的對手會來這麼一招,於是落地後驚惶地向前竄出十來丈遠,方纔回頭重新打量眼前這個對手。

爺爺依舊蹲下,並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唯一物件——一杆只有一拃來長的旱菸袋,故作悠閒地叼在嘴裏,裝出要抽菸的樣子。他清楚,這時自己一點都不能露怯慌神。一露怯慌神,就會助長狼的氣焰。狼的氣焰增長一分,自己的性命就會多一分危險。

那狼打量了一會兒爺爺後,便使出了另一招數:圍着爺爺兜起了圈子,而且那圈子由大到小,速度也越來越快,逐步向爺爺逼近。爺爺很快便識破了它的陰謀:這是企圖讓自己轉着身子盯它,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被轉得頭暈眼花,那時,它進攻的機會就來了!於是爺爺站了起來,揮舞着手裏那杆七八寸長的小菸袋主動向狼逼了過去。這樣,狼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將圈子越轉越大。如此許久,狼大概也悟到自己的招數又被破解了,便乾脆不再耍招,直截了當地齜着牙向爺爺的上身撲來。

爺爺也不甘示弱,揮起菸袋瞄準狼的腦袋打去。狼畢竟身子靈活,見爺爺的菸袋揮來,頭一扭,便落到爺爺身體的左側。爺爺忙調整身位,主動揮着菸袋向狼撲過去。狼見他來勢兇猛,居然跑出有三五丈遠進行躲避。但它根本不甘心自己的失敗,馬上回頭又向爺爺撲了過來。爺爺只好打起精神照章應對。就這樣互有攻防進行了大概有一頓飯功夫,爺爺的右臂衣袖幾次被狼爪子抓到,扯開幾道口子,裏面的棉絮也絲絲縷縷地露了出來。狼腦袋上也被爺爺擊中幾次,但素有“銅頭鐵背麻秸腿”之稱的狼根本不把這當回事。

這時,那狼大概也累得夠嗆,便慢悠悠地走到離爺爺七八丈遠的地方蹲臥下來休息。爺爺便也從腰裏掏出煙布袋取出火鏈,就便從右臂袖子上揪了一小團棉絮打火蹲下抽起煙來。休息了大概又有一頓飯的功夫,狼恢復了精神,便又開始了進攻。

爺爺便又站起來迎戰。如此進攻休息,休息進攻,反覆了三四次,狼大概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個難以收拾的刺兒頭,便失望地一步三回頭地向遠方走去。爺爺一點都不敢懈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狼走得看不見影兒了,纔回頭打量自己和狼混戰下的這個戰場。在白茫茫一望無際的雪野上,這塊足有二畝多大、重重疊疊印滿狼爪和人腳印的地方十分顯目。擡頭看看天,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淡薄的雲彩裏隱隱約約地露出了太陽的影子,已經半後晌了。此時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肚子便也好像恢復了知覺,發出了咕嚕嚕的一陣響,飢餓的感覺頓時襲來,身上不由得打起了冷戰。他再回頭向狼逝去的方向看看,才放心地踉踉蹌蹌地邁開腳步……

冬天天短,當爺爺一身疲累進村路過西大街時,已到了太陽即將壓山的時分。幾個站街的人見他面無人色、疲憊不堪、衣袖被扯得七零八落的樣子,紛紛圍上來問怎麼了。他用左手指指自己被扯爛的袖子,又指指自己的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衆人見狀,便簇擁着將他送回家裏。一進家門,爺爺脫口而出:“啊呀呀!好怕啊!今天幾乎被狼吃了……”

附錄:高六十七小傳

高六十七,山西定襄縣邱村人,大約生於1868年(清同治七年),卒於1912年(民國元年),享年45華歲(文中歲數均爲華歲,即虛歲,下同)。因家貧,從十六歲就開始給本村一異性大戶人家當長工,爲其家耕種九十畝田地。因爲人正派、誠實、處事公正,深得主家倚重。主家男人在外經商,家中唯有女人和孩子,故一切內外家事多賴其處置。直到18年後,積勞成疾,主家兒女皆成家,方得以脫身。然主家數子分家時卻因嫌主持的族人不公,爭持不下。無奈,有族人建議請“老家人”(對長工的尊稱)回來分配。他被請回去後,首先責其弟兄們不能互相謙讓,爲財產而失手足之情,曉以大義。諸弟兄自知理虧,皆表示任憑老叔處置,絕無怨言。然後,他將土地房產等所有財產按弟兄人數進行搭配,分成相應份數,儘量使之公平,編號讓其弟兄們抓鬮兒。於是,爭論頓息,弟兄和好如初。村人皆謂其處置得當。高六十七身後留有二子一女。去世時女兒最大,年方五齡,長子四歲,次子二歲,全賴其妻岳氏歷盡艱辛,在親戚的幫助下撫養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