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曇記散文

夏天到了，曇花又開了，今年的第一朵。

人道是曇花一現，所以能夠識得真容者不多，而我卻是年年有幸，因爲這是我自栽的一盆。自從八年前第一次開過後，每當天氣漸熱的初夏季節，這些月下美人就會如約而至，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在枝葉婆娑間翩翩起舞。

也許是審美疲勞了，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八年前第一次看見曇花開放時的驚喜，不過驚喜雖是沒了，每每曇花開始綻放的時候，那馥郁的香氣，聖潔的雪白，如少女一般的多姿，還是讓我在她面前流連許久。

今年曇花長勢很旺，葉片肥厚，青翠欲滴，有半人多高，除了今天開出的一朵外，還有兩朵花苞躲在枝葉叢中，翹着頭，俏皮地向外張望着，在這一兩天裏也要陸續開放了。

想起十年前我剛剛買回它時，只有細細的一瓣葉片，大小如孩童手掌一般。當時並不識得此花就是曇花，問過賣花的老婆婆方纔得知，於是心中不免一喜，曇花一現，也就是難得一見，如果自己細心種養，終得開花之時，定會有緣相見。

當年它長勢不錯，抽發了不少枝葉，第二年我給它換了一個大盆，添加了肥土，它長勢越發茂盛，枝葉更多了，就是不曾開花，每當葉片上發出小小的一點，我以爲是花苞了，再細看卻是葉瓣，心中不免惆悵和失望。

也就在這年，我被公司外派重慶了，家裏我種養的那些花草怎麼處理，就成了一個大問題。我老婆向來不喜歡種花弄草，她既無心思也無能力伺養好這些花花草草的，於是我就說：“賣了吧，賣不掉送人也好，總比養死在家裏好！”不過對這盆曇花，我明確交代：“曇花就不要送人了，留下來，記住，每天給它澆三遍水！”

於是，其它的花草都有了下家，唯獨這盆曇花留下了。在離家在重慶工作的一年多的時間裏，我時刻掛念着這盆曇花，每天打電話問問它的情況，老婆在電話裏總告訴我它還活着，可就是沒開過花。

老婆總是問我：“你不會養了一棵草吧，不如早點扔掉算了！”

我的回答總是千篇一律的一句話：“花到開時終會開，你急什麼？”

終於從重慶回來了，我又有時間伺弄它了。先調了一個大盆，又換上了肥沃的新土，它又恢復了生機，枝葉也繁茂起來。天漸漸熱了，一天我發現在曇花的`葉片上冒出了兩個凸起，起初以爲是新葉，再細看，確實是真真實實的兩個花朵。

“天啊，終於打朵啦！”心裏一陣竊喜，於是我開始每天不住地觀看着它的變化，看着花苞不停地長大，然後從下垂狀開始翹頭，花苞頭也不停地膨大，終於一日下班後，發現兩朵花苞同時張開了，裏面露出了淡黃的花蕊，香氣縷縷，沁入心脾。

“曇花開啦！”我欣喜得禁不住大喊了一聲，老婆聞聲後也馬上聚攏過來。

“它終於開花了，終於等到了！”講這話時，老婆故意撇撇嘴，顯得有點不屑一顧，然後返回屋裏去了。我再一看，原來她是去拿檯燈去了，看來剛纔她的撇嘴和不屑一顧應該是裝的，對這久違的美麗，任何人都不會拒絕的。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露臺上暗得很，需要點燈方能看得清楚。我在想古人的秉燭夜遊，不會僅僅是因爲需要點燈才能觀賞，而是一種急切的期待和渴望吧？

就在這備燈的一會兒時間，曇花似乎又開了些。在燈光的照耀下，雪白的花瓣如同通透一般，細膩得像少女的肌膚，讓我忍不住要去撫摸一下，最終我還是忍住了這份衝動，因爲不想去褻瀆這份聖潔。

就在晚飯的時候，花朵又綻放了許多，已經半開了，香氣更加濃厚了，濃厚得讓我陶醉，於是我索性就靜坐在邊上，聚精會神地注目着它，感覺到那花瓣在徐徐地張開着。

半夜了，花終於全開了，夜風吹過，兩朵花兒就如同身披白紗的一對美女在輕歌曼舞一般。

突然，一陣異常馥郁的香氣飄過，我知道這應該是曇花在用一生的精華在演繹最後的美麗，於是我更加專注它了。也就十幾分鍾，我看見那個花瓣輕輕抖動了一下，然後停住了，一會兒之後又是微微抖動了一下，然後又停住了，最後，花瓣就驀然地耷拉了下來，花謝了，短暫得只不過維持了四個多小時。

花謝的過程，看上去就像熱戀中的情侶在分別時那樣戀戀不捨，先是駐足回首，然後再駐足再回首，最後猛地轉身，悄然離去了。

凋謝後的花朵無力地掛在葉瓣上，我靜靜地看着它變得枯萎了，最終也沒有結出一粒果實來。

曇花開放在夜晚，就不會有蜜蜂和蝴蝶爲它傳粉，恰恰也是如此，最終沒有結出賴以傳宗接代的種子，它如此短暫的華麗綻放，到底是爲了什麼？

自從第一次開放後，花就越開越多了，每一次都是那麼的賞心悅目，有時候是一朵，那是月下美人的獨舞；有時候是七八朵，那又是花仙子們的羣舞。看它短暫的美麗和輝煌後，我好像也悟出了一點道理。

如果說雍容華貴的牡丹象徵着富貴，淡雅素潔的蘭花體現着高雅，那麼曇花的聖潔脫俗，就應該是花中的貴族，花開只是爲了留存那份美麗在人間，不會因爲花期的短暫和開放在暗夜裏而把那份美麗打了折扣，它的骨子裏有着貴族一般的高貴！

今天的曇花還在不斷綻放着，散發着淡淡的花香，月下美人還在輕舞着，我禁不住捫心自問：這些年我伺養曇花，僅僅是在養花嗎？應該不是，其實更多的是在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