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芬芳散文
世上所有真正的愛，都是不求回報的，像這片片月光……
——題記
我家鄰居是位孤寡老奶奶，已經70多歲了。膝下只有一個女兒，而且常年在外地工作。興許是離家遠吧，或者是工作太繁忙，一年半載纔回來一次。每次回來，也都是沒把自家的炕頭坐熱，沒把老奶奶的目光溫軟，就如一陣風一樣，真個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自我記事起，老奶奶家就好像也沒什麼親戚朋友，常年獨來獨往，孤身一人生活。幼小的我，常常想到一個詞：孤苦無依。
每次上學、放學的路上，我都會看見一個佝僂的身影——老奶奶，如一座年代久遠的雕像，站在村口的大樹下，向着村子唯一的那條公路張望。風吹起她花白的頭髮，陽光下刺得人生疼。樹葉綠了，又黃了，燕子來了，又去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村口守望的老奶奶，成了我童年記憶裏一道獨特的風景。
“老奶奶在幹什麼？”記得有一次，我忍不住問媽媽。媽媽話還沒說，眼圈先紅了，“嗯，老人是在盼她的親人啊！”隨後，我聽到媽媽一聲深深的嘆息，“年紀這麼大了，沒一個親人在身邊，老人的晚景淒涼啊！”，媽媽好像自言自語。
不經意地，我發現媽媽常去老奶奶家串門。媽媽去幹什麼呢？跟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奶奶。我窮盡一個孩子所有的想象，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孩子的世界裏，有着太多興趣盎然的事情，很快，我就把老奶奶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中秋節，中國人講究闔家團圓的傳統節日。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都聚到我家，全家人濟濟一堂，吃完了豐盛的晚飯後，大人們留在屋內話家常，我們孩子們可不甘寂寞，跑到院子裏玩耍了。玩累了，我們每人搬個小凳子，坐在院子裏，吃月餅，賞月。
那晚的月色真好。月色溶溶，清風習習。天空沒有一片雲彩，月亮又圓又大，像一枚印章印在西天上。皎潔的清輝，彷彿一股腦兒傾瀉在這座小院裏，周遭靜謐安詳。我出神地仰望那輪明月，想起課本上李白的那兩句詩“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不僅啞然失笑。原來，大詩人李白小時候亦如我這般天真可愛呢！
我就這樣靜靜地望着月亮，月亮也這樣靜靜望着我，相看兩不厭。月涼如水，一種如水樣的情愫，在我周身蔓延。許是看時間久了，隱隱約約的，我彷彿看見了月亮裏的那棵桂花樹，繼而彷彿看到了桂花樹下抱着玉兔的嫦娥。在這萬家團圓的美好日子裏，廣寒宮裏的嫦娥，一定也倍加思念她的親人吧，“寂寞嫦娥舒廣袖，碧海青天夜夜心”啊！
嫦娥的寂寞，遠在天邊；地上的人呢？
“閨女”，正當我沉浸在無邊無際的遐想裏，媽媽輕輕喚我，“去，把這盒月餅給隔壁的老奶奶送去，老人的女兒沒有回來過節呢！”
拿起月餅，我邁步向老奶奶家走去。雖然離這麼近，我還是第一次去。未到門口，一股芳香就撲鼻而來。門虛掩着，好像隨時在等待有人來。只是，不知它等來了多少次的輕輕叩響？倘若這扇年久失修的門，也有情感，它一定是極端寂寞的吧！癡癡地等，久久地盼，卻等不來那個——歸家的人！
我推門走了進去，就着淡淡的月光，打量着院子裏的一切。院子不很大，四四方方的，地面很乾淨，一應農具都擺放很整齊。牆角四周栽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在深秋的風裏，各色菊花紛紛怒放着，使這寂寥的小院不顯荒涼，倒是生機勃勃。院子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桂花樹，開滿了白白的小花，月光下，像一樹閃閃爍爍的星星。想來，香味就是從這裏飄出去的。滿園的.花，芳香了老奶奶的院子，能芬芳老奶奶的日子嗎？
一串串紅，像一簇簇跳動的火焰，映入我眼簾。那是低低的屋檐下掛着的幾串曬乾的紅辣椒。我忽然覺得，日子裏有了這抹亮色，小小的院子不再黯淡，亮堂了不少。
許是聽到有人進來，老奶奶顫巍巍地走出裏屋門。看到我，那昏花的雙眼，立刻閃出異樣的光彩，滿是皺紋的臉瞬間舒展開來，笑容像一朵秋天的菊花，綻放在飽經風霜的面頰上。
“奶奶。”我指了指手裏的月餅，“媽媽讓我給您送月餅吃。”老奶奶接過月餅，忙不迭地拉着我的手，生怕一不留神我就離開了似的，“孩子，快，快到奶奶屋裏坐。”一則拗不過老奶奶的盛情，二則來時媽媽囑咐我多陪會老奶奶，我走進了屋裏。潛意識裏，我也想仔細“觀察”一下，這個無數次“吸引”媽媽在這裏流連的地方，到底有什麼與衆不同。
屋裏的光線有些暗，但也能大略看清一切陳設佈置。屋裏的擺設很簡單，很整潔。只有一張飯桌，一張單人牀，還有做飯、吃飯的一些炊事用具，除此之外，別無他物，一如老奶奶簡單至極的日子。但看得出都是精心拾掇過的。尤其，我注意到牀上的那套被褥，雖然看起來好像時間久遠了，但很乾淨，聞聞，好像有陽光的味道在裏面。想來，這樣的生活，雖然儉樸，但也算溫馨吧。難怪，媽媽常過來，這裏沒有我想像中的“悽慘”和“悲涼”。
和藹可親的老人，溫情四溢的小屋。一切，都是塵世裏溫暖安然的樣子。
我好像瞬間“懂得”了媽媽。媽媽很小的時候，外婆就去世了，媽媽來老奶奶這裏，是爲了尋找那份遺失了太久的母愛吧？但好像又不是，爺爺奶奶都還健在，而且離我們並不遠，媽媽大可不必……
“孩子。”老奶奶的話，讓我回過神來，“你媽媽還頭疼嗎？她時時惦記着我這個孤老太太，從來也不考慮她自己。你看到了吧？這院子裏的一切，都是你媽媽的功勞啊！包括，這滿園的花，都是她一棵棵親手爲我栽上的。因爲偶爾有次，我說起過你媽媽身上有一種淡淡的花香。她來，我聞得到；她去，我也聞得到呢！你媽心細，擔心我一個人悶得慌，說聞着花香，就好像她在身邊陪着我呢。一個人的時候，我就常坐在院子裏，聞着花香，看着每一朵花都如你媽媽的笑臉呢！時刻有你媽媽‘心’的陪伴，這日子再也不孤單寂寞了啊！”
老人詩意的話語，讓我眼前迷離起來。是的，媽媽確實是個“熱心腸”，一心只爲別人，只是我沒想到……
“嗯，孩子。”，談起我媽媽，老人有說不完的話，“她頭疼的毛病都幾年了，總說不礙事，一點不放在心上。有時，看她疼得皺眉頭，我心疼啊。這不，我找人打聽個偏方，說菊花有安神止疼的作用，我摘光了院子裏所有的菊花，做了個枕頭，過會捎給你媽媽，讓她夜夜枕着菊花枕頭睡覺，她就不會再犯頭疼了……”
我忽然有些羞愧。媽媽什麼時候頭疼的？頭疼得那麼厲害，我竟然毫無知覺。在無償地享受着媽媽無微不至的愛的時候，我爲媽媽想過什麼？做過什麼呢？爲他人呢？
……
夜，有些深了。月亮升得更高了，把脈脈清輝毫無保留地盡情地傾瀉到大地上。其實，只要步出自己的小屋，每個人都會沐浴在月光裏，也都會沐浴在愛裏。世上所有真正的愛，都是不求回報的，像這片片月光……
我也相信，終有一天，老奶奶的女兒會循着那一路月光的指引，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