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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娜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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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匍匐的行者

麗娜的散文

麗娜是原來我們家後院六歲的小鄰居。她烏黑油亮的頭髮,白裏透粉的小臉兒上鑲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茸茸地向外翻卷着,眼睛一眨,睫毛一忽閃。堅挺的高鼻樑,櫻桃般的小嘴。她說起話來那一對小酒窩和整個臉上眼裏都汪着笑,看起來甜甜的。像極了櫥窗裏的洋娃娃。

麗娜是先天的內八字腳,無法直立行走,從我認識她起她就一直是在地上爬行。麗娜喜歡找我玩兒,每天吃完早飯她就會爬到我家來,讓我給她講童話故事、教她寫字。麗娜很聰明,所有的故事講一遍她就會記住,然後回家講給爸媽聽。我最開始教她認識的字就是她的名字。一橫一豎、一點一折,她都寫的極其認真。她的作業本總是整理得乾乾淨淨沒有一點折邊或褶皺。我每天教她認五個字、做五道數學題。完成作業我便和她一起打傳籽、丟皮球、挑繩等等。

別看麗娜人小,但是鬼精靈。她偶爾也會有她的小心事。有一次,她透過窗子看見她家東院的單鵬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她就望着單鵬的背影說:“我長大了就嫁給單鵬吧。我們倆腿腳都不好。”她微微輕嘆了一口氣。看樣單某並不是她滿意的對象。然後她沉思了一會兒又說“其實單鵬也長得挺帥的,個子高高的身材不胖不瘦。而且還會寫文章,吹笛子。他手也挺巧的,會用硬幣砸戒指。也行啊。”這個小丫頭竟揣着大女孩的心事。

麗娜問我:“姐姐,你說等我十八單鵬多大啊?”我認認真真地回答她:“等你十八單鵬二十九。”她笑了笑說:“還行,不算老。”她略一沉吟道,“若是他的腳不被砸壞就好了。”單鵬的腳,是開車上石場拉石頭時,車滑了坡,他跳下車的時候車後廂裏一塊大石頭滾落正好砸在他的腳上,落下了殘疾。一個十七歲的帥小夥就這樣成了瘸子。的確可惜!小麗娜一番天真的話,逗得屋子裏的大人哈哈大笑。而她媽媽,在笑着的同時卻背過臉去,偷偷擦掉眼角那一滴淚。

我的心裏一酸。

麗娜很要強。每次看見她在路上爬的時候,我想抱起她來,都被她拒絕。她總是堅持要自己“走”。路上的石子沙礫時常硌到她的膝蓋和細嫩的小手,她扶地跪起,揉揉手掌,拂撫膝蓋,接着向她要前進的方向繼續爬行。她從不喊疼,就像沒有那回事一樣。

只是看到別的孩子奔跑的時候她總會羨慕地張望着,眼裏充滿了企盼。我問她,“娜,你想不想和他們一起跑?”她很興奮地望着我乾乾脆脆地答應着:“想!”她的眼裏放射着希翼的光芒。我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大聲喊道:“那麼來吧,讓我們奔跑一次吧!”

我們飛快地衝到那羣奔跑隊伍的`最前面。麗娜伸開一雙小手向着藍天,儼然是奔跑者中的頭羊!我揹着她一溜跑上山坡,帶她去看山,看山的那一邊!我把她扛在肩頭讓她張開雙臂,享受那御風而飛的感覺。她笑得開心極了!銀鈴般的笑聲漫過山谷、漫過小溪、漫過整個世界!

二、求醫之旅

那一年的秋天,麗娜的爸爸周叔在報紙上看到一則消息,佳木斯的一個軍醫院,有一位叫秦泗河的骨科大夫,技術高超專治各種骨病。她的爸媽即刻決定帶麗娜去試試,哪怕有千分之一的希望,也總比沒希望好。不管花多少錢,哪怕傾家蕩產也要爲她治好。

一家三口,踏上了前程未知的求醫之旅。前邊等待他們的是希望?是失望?還是絕望?他們無從知道。只隨着命運車輪的碾動顛簸前行。車一抖動,那顆提着的心就從嗓子眼蹦出來一下;過了個小坑,車再晃動一下,那顆心又“撲”地落了回去。小麗娜面色凝重,長途跋涉的疲憊和疼痛,縈繞在她蹙起的眉頭上。她的確太弱太小了,躺在媽媽懷裏才那麼丁點大。

他們到佳木斯後,一切順利,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神醫。來秦醫生這裏求治的人很多,他們掛完號在那裏排隊等。麗娜非嚷着讓媽媽帶她去先看看秦大夫長啥樣。她新結識的小夥伴果果一聽,也鬧着媽媽要去。大人拗不過,帶着兩個孩子來到秦醫生診室外。

“秦大夫,您看,這就一點小意思……”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將一個鼓囊囊的信封塞給醫生。秦醫生果斷地推了回去。“你這什麼意思?污辱我們醫生呢,還是蔑視患者呢?”

遇上這麼個黑臉醫生,男子有些尷尬,陪着笑臉:“秦大夫您看,我沒別的意思。我兒子……您看能不能……您以後到省裏辦什麼事找我,我一定幫忙。”

秦醫生一聽,更來氣:“誰家孩子不是爹媽生的?你要想治,按規矩排隊。不想治,走人!”男子討了個沒趣,紅着臉灰溜溜出來了。

“他們在幹嗎?”果果問,“打架了嗎?”

“纔不是!”麗娜看着果果笑,“他找醫生給治病。”

三、笑對人生

晨光透過薄霧和玻璃窗,照在麗娜白皙的小臉上,昨晚剛做完手術,她的臉還有些失血的蒼白。一陣劇痛襲來,她的小臉抽搐一下,哼了一聲。

“醒了!醒了……”麗娜的媽媽激動得語不成聲。從孩子推進手術室那刻起,她的心就揪着。她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啊。這種手術,是要把人的皮肉筋骨都剝離然後重新復位。那是常人難以忍受的痛。更何況她的寶寶才只六歲。“麗娜,疼嗎?疼你就哭出來……”

“媽媽,我這是好了嗎?”麗娜虛弱地問了一句。

“嗯嗯,好了!好了……”媽媽使勁地點着頭,淚珠撲簌簌地落在孩子的臉上。爸爸看着自己的孩子,抱住妻子的肩頭,把眼淚埋在她的背後。

麗娜微微笑一下,可是她的笑意很快被再次襲來的疼痛淹沒。那是猶如萬把刀子在身上剜的感覺,她瞬間昏厥過去!

她的每一次疼痛,都如刀子紮在媽媽的心上。這些天媽媽的眼淚不知流了多少。麗娜擡起小手,給媽媽拭了下眼淚,“媽媽你別哭,我一點都不疼。”她對着媽媽笑笑。說話的功夫,小手用力揪住身旁的牀單,手一鬆,她又昏了過去。

總算熬過了劇痛期,小麗娜的身體在一點點恢復健康。她讓媽媽抱着她去看果果,果果疼得扛不住時就大哭大叫,撕扯媽媽的衣服和頭髮。麗娜像個小大人一樣哄着果果:“果果不哭,果果最乖,等我們能下地走了就一起去上學。”果果最聽麗娜的話,麗娜一鬨,他果然不鬧了。麗娜便用小勺舀起水果罐頭餵給果果吃。一會果果又拿過勺子喂麗娜一口。爸爸媽媽們看着這兩個可愛的小娃娃,不由得笑起來。

秦大夫過來探視,看見這對玉一樣的小人後他由衷地讚歎着。他說他從沒見過一個六歲的孩子,疼昏過去兩次,竟沒掉一滴眼淚。麗娜伸出手讓秦伯伯抱。她摟着秦醫生的脖子歪頭問他:“秦伯伯你兒子多大啦?我長大要嫁給你的兒子。等你老了,走不動了。我養你老。”

一病房的人大笑。麗娜也笑,如盛開的花朵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