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別幼鬆和山花的散文

那天午後，從長春開往磐石的長途汽車，像一頭病牛似的吭吭嗤嗤地爬上伊通東邊的一道漫嶺。一路上，客人們已經看膩了荒山野嶺的雜草繁花，汽車一爬上陡坡，客人們就睏倦地閉上眼睛。

在我昏昏入睡的時候，從敞開的窗口吹過的清風，送來一股山間花草的氣息。這種氣息本來一路上已久嗅不知其香了，可是，人在閉目養神時，由於視覺不分神，一時間使聽覺和嗅覺特靈，加以長期化學實驗培養出的對氣味的特殊敏感性，竟使我嗅出混雜着青草味的花香。

這時候，我好像陷入在嘈雜的聲音中的假寢者，忽然被一位少女銀鈴般的話語所喚醒。我睜開眼睛朝窗外一看，只見在一棵小松樹下，有一叢藍紫色的野花，迎着山風輕輕地擺弄着花影，好象活潑的小姑娘向客人招手。這一瞬間，不知是花有靈性，還是我觸景生情，竟使我突發奇想：“難道是路旁小花把我從睡夢中喚醒的嗎？”

這個想法一經產生，我的睡意全消了。

旅途的無聊，使我那不堪寂寞的大腦浮想聯翩。在我專注看花的時候，一絲惜別之情，悄然地浮上心頭，撩起我對生命的無端感慨：我與這些小花見上一面，說來也是千載難逢的機緣哪！如果沒有生命家園的地球，如果地球上的生物沒進化到人，如果人類社會沒進入到我該出生的時代，如果我不出生在中國東北，如果我不在吉林省當教師，如果磐石縣不辦成人自考班，如果有關當局不請我去講課，我根本就沒有這次旅行的機會；從小花方面來講，也有同樣多的很難出現在路旁的`“如果”，此外，即使關於我和小花的“如果”都不存在，或者說我與小花此時都存在，那麼，如果人們不在這裏修路，如果人類沒有發明汽車，如果汽車不打開窗戶，如果不吹過一陣山風，如果，如果……這也難得見春花一面的。這麼說，我與春花佔有相同時空的可能性原本趨近於零；然而我與它卻見面了，這是多麼大的緣分哪！

我繼續不着邊際地遐想着。由此推及，人與人的邂逅，人與物的相遇，都是難得的幸會，理應善待之。汽車終於爬上了峯頂，我從窗口探頭向後張望，那叢藍紫色山花還在微風中顫抖着，它也好像懷着依依惜別之情，向我做最後的告別。汽車沿着下山的坡路，飛快地駛下山來，無情地將山花拋在山峯背後。

瞬間的幸會與決別，在我心中產生一種莫名的失落和惆悵。我想，人與一切事物相遇，往往都是一次性的，相逢的機緣本來就趨近於零，再相逢的可能性簡直就等於零。從這個意義上講，人每天都要與無數事物做“生離死別”。

不過，人們並不因此而感到悲哀和痛苦，他們終日像螞蟻一樣爲生計奔忙，根本就無暇顧及路旁的幼樹、野花之類的雞毛蒜皮小事。

難道這果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嗎？我想：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