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的散文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詩經·國風·鄭風》

很久之前就看《野有蔓草》這篇詩，總是想寫點什麼，可又出自於太喜愛，一直不敢執筆。唯恐褻瀆。

這可不可以算作是：愛到深處，終究無言那？

一直以來，對《詩經》都有一種心跡想通的感受，徜徉其中，並沒有別人想象之中的乏味、枯燥，相反而之，倒是一種淡淡的愉悅，彷彿置身於濃溢古典風情的長廊，一路翩衣而過，甚是歡喜。

讀《論語·陽貸》，其中有云：“小子何莫學夫《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其實，一部詩集之所以成爲至高無比的經典，並不是因爲儒家牽強附會的解釋，而是其自身就具有永恆的價值，值得人們去回眸凝望任一美麗之處。

這每一處，都能夠，花開陌上，山遠水長。

一直堅信：心、幽深沉靜之時，長存感動。任意一方美麗之物，皆是卸去浮誇。世間萬物出於自然，女子亦是。

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難免沉醉於衣袂翩躚，蓮步輕移。我亦如此，時常徜徉在浩瀚的古風書籍中，求圖尋味一抹婀娜的身影，亦明亦暗之時，感知明眸善睞的寧靜。

因爲始終都明瞭，《詩經》是安靜的，只有靜心才能夠感知，而於這份靜謐中，不易察覺時，已悄露虔敬。謙卑而莊重，宛若修行。而《詩經》於我又是動的，它總是能把心緒寧靜的我，帶到雲端。再起波瀾，雲霧消散之時，又歸於寧靜。

宛若潮漲，又潮落。

初見《野有蔓草》，在這純徹中失神感喟，它之於我不再僅僅是一紙詩篇，更多的是千年之久遺存在彼岸的記憶，今生有緣，再次踏水而過，徹悟前塵。

《野有蔓草》之中，在這樣一個“金風玉露一相逢”的時刻，沒有迷離的場合，燈紅酒綠的風情萬種，只是在綠綠牧野之中，輕言淺笑。女子亦不是衣着露骨，媚眼閃爍不停。有的只是眉目清麗，衣袂白似雪。也許她的發不是顏色鮮豔，亦沒有濃豔的不可直視的眼，魅惑橫生不敢接近的脣，只是一瀑青絲垂落，三千柔情，明眸盛水，貝齒微露。

讀《野有蔓草》，感知任意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詞語，再美也不過“邂逅”。無關於信誓旦旦的承諾、更非漂泊無望的等待。

彷彿是在某個倍感愜意的'午後，徜徉在牧野徑陌之上，漫漫花開的時節，清風拂過、偶爾傳來青草的芬芳，夾雜着土壤的清香。

緩緩放下了心中思緒萬千，只是輕輕凝眸，便望見與你一同微風中淺笑的人，隔着蔓蔓青草、儘管一望無際，可彼此都如朝露般璀璨、奪目。

那粲然的一笑，彷彿就是在這裏專程等待，只爲跨越千年……

邂逅相遇，忽而讓我想起張愛玲的那句話：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遇見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哦？你也在這裏嗎?

恰時相遇，恰到好處，我遇見的不僅僅是你，是風景，更是愛情。

甚是喜歡詩經中的情愛，純粹，乾淨，不沾染雜質，無關於利益糾結的愛情。所謂真愛亦是如此，不染指紅塵粉末。即使是抽噎哽咽，也不會胭脂淚染紅顏面。世俗昏暗，而猶顯愛情清潔無塵。

而真正乾淨的情愛，並不是因爲昏暗的塵世彰顯而出，如果人心幻滅，別說昏暗的塵世，就算清潔澄澈的紅塵存在，也未必造就出愛情。

千秋月未落時，看一眼詩經，合目之後，腦海中盡是《野有蔓草》的爛漫場景。

美妙的景象在眼前緩緩拉近，歌謠傾耳可聞，古老的文字似乎在低低訴說：

原野之上蔓延着芳草，碧綠茵茵，晶晶閃爍的露珠兒輕轉回旋。有一位美麗的佳人，清麗面容，雙眸明澈，目秀眉清。不期而會的相遇，恰好使我真傾心。

原野之上，青草綠茵茵，茫茫白露在其間閃爍。有一位佳人，美麗不可方物，不期而會的相遇，願與之永結同好。

受詩經的影響，我總是固執的認爲，只有在仲春時的邂逅纔算美麗。鄭玄認爲，《野有蔓草》是描寫仲春二月“草始生霜爲露，男女盛會的事情。”這是十分符合常理的。不像朱熹，一解《詩經》，關乎純潔情愛的就所謂“淫奔之詞”，看着讓人生厭。

《詩經》中的純粹是不涉足之人無法言說亦難以意會的，作爲後世之人，當我們在敬仰前人經典之作時，灼熱的並不是眼眸，而是熾熱整顆心。

讀《詩經》，感知、花未開時、未花時採。

不是爭相鬥豔，更不是奼紫嫣紅。它宛如一株尚未開全的花，淡然從容。

一切未知，又彷彿前塵早已註定。

恰似印證了那句禪語：花未開全月未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