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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青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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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心裏,夏天永是那麼熱鬧。不說那滿池清綠,舞裙婀娜,粉黛含羞的一片片映日紅荷;不說那滿天飄香,成羣嬉戲,打鞦韆盪漾在枝頭的累累桃梨;不說那夕陽西下之際,惹得河水翻騰起浪花,赤裸着身子追逐的少年;不說那白晝棲躲於林間,扯開喉嚨鳴唱的蟬精靈;也不說那夜空中點點繁星和飛舞的螢火營造出的浪漫天上人間,單是一聲“呱呱”的蛙鳴,從夏的琴譜中彈出,就足以讓我心底的美好漫溯一整個盛夏。

沉默的青蛙散文

其實,在幽美的鄉村夏夜,蛙鳴又何止一聲兩聲?從草叢中,從田埂旁,從水溝裏,從池塘處,飄出的“呱呱”樂曲,一聲聲,一片片,一叢叢,像漫天流瀉的月光一樣霸佔了整片天地,似乎整個夏夜的天與地都成了裝蛙鳴的容器。所有的蛙鳴,在月光的指揮下,交匯成一曲清脆悅耳的大合唱,這歌聲忽高忽低,不緊不慢,似“大珠小珠落玉盤”,如千軍萬馬浩浩蕩蕩朝着耳朵奔援而來。這“馬蹄”濺起來的是清涼的瑩露,是流韻的馨香,是純美的詩意,它美好並漫漶了我記憶中的童年。

記得在老家的時候,有無數個夏夜,鄉親們總是喜歡搬出一張竹子做的涼牀,擺放在屋前的空地上,然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聊天,藉着可口的美味和吹來的習習涼風,驅散一天遺留下來的疲餓和燥熱。晚飯過後,年幼的孩子依偎在長輩的懷裏,數天上的星星,呼吸皎潔的月光,聽長輩講牛郎織女和嫦娥奔月的故事。年紀稍長的孩子,對這些故事早就爛熟於心,天真活潑的他們待不住,就喜歡到處亂竄,有時會循着陣陣蛙鳴跑到西邊村頭的水溝裏去釣青蛙。

我也經常成爲尋蛙隊伍中的一員。去到水溝前,我會帶上一隻手電筒,準備一根釣竿,在釣竿的繩線下端繫上一條蚯蚓或蟲子,然後約上幾個同伴興沖沖地跑到水溝旁,沿着溝頭的土路緩慢移動步子,瞪着眼,小心翼翼地從水面掃過,生怕驚動了這些才華橫溢的歌唱家。當看到有青蛙蹲在浮草上時,我就立馬將光照停在那隻青蛙的身上,不敢隨意晃搖。這時的青蛙就更像站在舞臺中央,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明星了。拿釣竿的夥伴就慢慢悠悠地移動釣竿,把它伸至青蛙的面前,然後在青蛙的跟前來來回回,樂此不疲地晃動誘餌。不用多長時間,青蛙往往就會禁不住誘惑,後腿一蹬,“噌”的一聲濺起一團水花,跳起來就一口咬住美味。見青蛙上鉤,執竿的夥伴就會迅速將釣竿轉到岸上,此時青蛙仍舊捨不得可口的佳餚,自然不肯鬆口而懸在半空中,這樣另一個夥伴就能輕而易舉地將青蛙捉住了。

不過,我們向來是不會輕易傷害青蛙的,釣青蛙,捉青蛙是爲了找點可樂的事情,完全是貪玩的童心使然的結果。村裏的祖祖輩輩都不會去輕易傷害青蛙,他們不遺餘力的告誡下一代,青蛙是很好的傢伙,專吃有害的蟲子,這樣對田地裏糧食的生長及收成都是有好處的,那時的我們雖然還小,對很多事都迷迷糊糊的,但心裏還是很明白,在那個食不果腹的困頓年代,糧食對於我們的重要性,所以,我們總是把長輩的'這些話奉爲圭臬,牢牢地記在了心中,什麼時候都不敢忘卻。

無論是哪個夥伴捉住了青蛙,我們都會樂呵一陣,之後張開雙手,將青蛙送回原來的水中。受了驚嚇的青蛙有時會得猛地撒出一泡尿,同時把腿在手掌上使勁一蹬,“撲通”一聲就鑽進了水裏,然後在遠處露出頭,癡癡地望着我們。看到這番情景,我們就會指着青蛙哈哈大笑起來,嚇得青蛙趕緊將頭埋進水裏,不知去往了何方。

時間真是個玩命的衝刺手,永遠都不知疲倦的以奔跑的姿勢前行着。晃眼間,曾經青蔥年少的時光已經被甩得遠遠的,粗算下來,竟已近十年光景。往事只能當做回憶,再也無法重現,夏夜裏那些清脆悅耳的蛙鳴聲似乎也漸漸隱沒在了我歲月的河流中。

如今,我的腳步流落到了城市。每個夏夜,再也沒有竹涼牀躺了,再也見不到漫天閃爍的星辰了,再也聽不到“呱呱”的美妙歌聲了。對鄉村的夏夜,我開始懷念,那些曾經有意無意的會掠過我的腦海,像燕子一樣輕靈,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懷念了吧!

在這樣寧靜的夜晚,我特別的想念起兒時鄉村夏夜中的那些放聲歌唱的精靈們。

今天早晨,我途徑一個人流如織的菜市場路口,見到了一羣青蛙,只是這羣青蛙已經與我記憶中的那些相去甚遠了,它們遠比那時家鄉的青蛙遜色!家鄉的青蛙有着翠綠欲滴的皮膚,像披着一層夢幻般的綠色舞裙,而菜市場裏的青蛙皮膚暗淡,有的甚至發灰,像行將木就的樹皮。鄉村的青蛙一蹦一人高,一跳幾米遠,哪像菜市場裏的青蛙連跳到膝蓋高處的氣力都沒有。我不得不感嘆,城市裏的青蛙早已經沒有了往日鄉村裏青蛙的精神頭!

可這也無怪乎,我是在一個綠色的籠網裏見到它們的,它們作爲一種食物,等待着買家的到來。不曾料想,曾經給我帶來無數歡樂的青蛙,多年以後與它的重逢竟是在這般淒涼的場面中。它們被押到了城市,從自由自在的歌唱家變成了受囹圄之困的階下囚,而究其所有的緣由,只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肉味鮮美,這讓我心裏感到頗爲難受。人類的慾念已侵蝕到善良的本真裏面,卻始終戴着一個“合情合理”的帽子。鄉村世世代代敬重與保護的青蛙,如今就像是變成了唐僧一樣,只要是心存一點邪念的妖魔鬼怪,都會想盡辦法咬上一塊肉,這怎麼能讓我好受呢?

雖然離開家鄉多年以後,我越來越想念家鄉夏夜的蛙鳴,越來越想見到那些可愛的歌唱家,但每當我站在城市裏,看到青蛙在樊籠裏做着掙扎時,我卻不想多看一眼它們,確切的說,是不忍再多看它們一眼。一隻只青蛙無助淒涼的眼神裏,透射出驚恐的彷徨與絕望,或許它們是早已知道,在不遠處等待它們的是死亡,是死無全屍的死亡。

城市裏,青蛙的渴望及掙扎改變不了它們被吞食的命運,所以,它們再無心情去打扮自己美麗的外表而任由身體爬上一身的暗灰,它們也沒有心情去大聲歌頌曾經美好清新的鄉村夏夜和無拘無束的自由時光了,所以,它們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再也跳不起來。終於,它們變得鬱鬱寡歡,變得沉默無語。

在城市見過那麼多的青蛙,我卻再也沒有聽到過兒時那般清脆、響亮、歡樂的歌聲了,曾經“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的景象早已化作風沙一撮,只一張鈔票的力度,就把它打散在近在咫尺的時光中。

僅青蛙而言,鄉村與城市的距離,是熱情高歌與沉默無語的距離,是生存與死亡的距離。這究竟是現實生活太過殘酷,是人心不古的世態炎涼,還是命中註定的本該如此呢?

不管怎樣,我還是會時常懷念起家鄉夏夜那一個個熱烈浪漫的歌唱家。而我現在,又應該多了一種感情——對城市那一隻只沉默的青蛙的同情與祈禱,但願它們能早日恢復那美麗青春的容顏,早日重拾那婉轉清脆的歌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