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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剝落了我心上的繭殼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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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剝落了我心上的繭殼的散文

當時車上正播放着那首老歌,《最遠的你是我最近的愛》,窗外是八月的大地,心於旋律中起伏不定。遠方,一種未知的生活正等着滿懷激情的我,還有那張淺淺的笑臉。

就在那一剎那,聽見車身一聲悶響,煙火突起,車也向着一邊的深溝滑去。一陣恐慌,大家紛紛涌向車窗。那種很老的客車,窗子不是封閉的,於是人們奮勇爭先。我本不靠窗,竟也被推擠着到了窗口。想跳的瞬間,看見身旁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正蜷縮在那裏,被人們擠得忘了哭。於是抱起他,用力擋住後面的人,把他送出窗外。正要跳的時候,有人拉了拉我的胳膊,轉頭看,一隻枯乾的手,正從人縫中伸出來,而手上,緊攥着一個小布包。

隱隱看見一張蒼老的臉,很焦急的樣子。那隻手將包塞進我手裏,我便被後面的人推了出去。車還在向着深溝滑,人們也一個個地被擠出來。我摔在地上好容易才爬起來,左臂鑽心地痛。那個男孩好像沒什麼事,正哭着向客車呼喊。幸好,在深溝邊緣,車終於停了下來,車門也被弄開了,大家突煙冒火地都跑了出來。

我忍着疼,找到那個老人,把包還給他,那個男孩正撲在老人懷裏哭。老人打開包,裏面有些錢,他說:“你把我孫子送了出去,知道你是好人,我想,我要是出不去,你就把包給我孫子。”

這次事故,我似乎是唯一受傷的人,左臂骨折,且治療不及時,導致不能擡得太高。所以失去了遠方的那份工作,也失去了遠方的那張笑臉。可是卻並沒有太多失落和傷懷,總是會想起那個男孩,想起那隻手。

那一年,在遙遠的他鄉,一個陌生的都市,窮途末路之際,卻又因病住進了醫院。每日神思懨懨,萬念俱灰,看着身邊的每一個病友,都是如此心緒。那時爲了打發時間,煙癮奇重,常溜到走廊的角落裏吸菸。

同病房裏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每次我吸菸時,都探頭探腦地從門口看。漸漸地,我發現自己的煙量越來越大,總是覺得沒抽上幾支,一盒煙便沒剩下幾支。有天夜裏,忽然醒來,昏暗的燈光下,見那個男孩悄悄來到我牀邊,伸手拿過矮櫃上的煙盒,飛快地抽出幾支,便向門外走去。

我一驚,這麼小的孩子,就知道吸菸了?男孩是陪着父親來的,父親手術,家裏沒人照顧,便跟了過來。我起身,偷偷地跟在他後面,他跑到走廊裏,把那幾支菸扔進垃圾筒。心裏釋然,卻又涌上疑問。男孩忽然轉頭看見我,一時驚慌不知所措。我衝他笑笑,他才慢慢來到身前,小聲說:“叔叔,我偷你煙扔掉,是不想讓你抽的太多!”

我問:“爲什麼呢?”他說:“吸菸多容易得病。我爺爺就是吸菸太多,才得病死的。”那一刻,看着他閃閃的眸子,心裏忽地涌起一陣感動。

那以後,雖說沒有戒掉煙,可是卻戒掉了在黯淡境遇中愁苦無望的心境。世界總是有溫暖的吧,水窮雲起,只要不灰暗了心中的希望,再深沉的夜裏,也會看見閃亮的星光。

有一次,爲了躲避現實的紛擾,遁入一個偏遠的山村,在一所不足二十個學生的小學裏,當代課老師。閒暇的時候,便到村口的老樹下,聽那些上了年紀的人講故事。那些傳說似乎比身後的山嶺還要古老,而故事中的滄桑,直流淌到他們的額頭心上。

這個地方,極貧困落後,可是,在他們的臉上,永遠也找不到悲苦或黯然,也許,世代的延續,他們已經麻木了。

這裏有個奇怪的現象,人們避鼠如避虎,即使在山上遇見飢餓的狼,那份恐懼也沒有看見一隻老鼠向自己衝來時更厲害些。原來這裏的每隻老鼠都傳播着鼠疫,據說,當年日本人的七三一部隊撤走時,經過這裏,把鼠疫的根源都撒在了這裏。

那個秋天,在山前閒逛,熱時將外衣脫下放在地上,自己坐在一邊休息。待去穿衣時,一隻老鼠從衣服下倉皇而去。這樣的一次邂逅,卻使我中了招。起初並沒在意,以爲是感冒發燒,是學生們把我帶到村裏的大夫家,才知是染了鼠疫。說來奇怪,在闌尾炎都有可能死人的`這裏,赤腳大夫治鼠疫卻是一個保一個。後來才知,這也是在死了無數人之後,他們才得來的經驗。

在最嚴重的時候,一度以爲自己要長眠在這片山嶺上了,那一刻,才發覺,自己逃避的東西,是那樣地微不足道。那麼多鄉親來看望我,眼中閃着真誠的關懷。忽然明白,他們不是對生活麻木得沒有了痛苦,而是用一種樂觀的心態去迎接着艱難的生活。

【深鐫進心靈的目光】

一個朋友給我講他的一段經歷。

春節前夕,他作爲一個打工者擠上了回鄉的列車。擁擠的車廂裏,他的心也煩亂無比。外出打工近一年,回家時卻是身無分文,車票錢都是借來的。想到回家後家人的失望,心便抽搐着疼痛。身前身後都是回家的人,他們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想必口袋裏也揣着一年的收穫。這樣想着,他便產生了一個偷竊的念頭,有了錢,家裏便不會是愁雲慘淡,而團圓過年的歡聲笑語。這個念頭一起,便像不可扼制的毒草,瘋長起來。

已近午夜,在列車單調的鳴響聲中,座上的人已歪着頭睡去,站着的也朦朦朧朧。他迅速覷準了一個目標,並判定那人的口袋鼓鼓,定是裝着錢。他不引人注意地擠過去,緊貼着那人站穩,思索着怎樣下手。待想好所有步驟,再次四顧,見無人看這邊,便把手顫抖着伸向那人的口袋。中途他又向四處看,忽見座位上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正看着他,那目光清澈見底,有着一種好奇和驚訝。他的手立刻僵在那裏,女孩依然看着他,眸子裏映着燈光,明亮無比。那一瞬間,那目光,像一根針刺破他膨脹的貪念。他收回手,心裏輕鬆無比,彷彿時光流轉,又回到明媚的陽光下。於是他衝女孩微笑,女孩亦甜甜地對他笑。

他說:“從那以後,再也不能忘記那小女孩的目光了!每當心裏生起黑暗的想法,就像那女孩立刻出現在眼前,那麼靜靜地看着我,一切便煙銷雲散了!”

在長春火車站外,遇見一個乞丐。在人來人往的街邊,他就坐在那裏垂着頭,身前放一紙盒,裏面是零星的錢。起初他並未引起我的注意,走近的時候,前面的幾個男人忽停下來,其中一個拿出一張百元大鈔,扔向乞丐的盒子。那鈔票飄飄轉轉,落在盒子外面不遠處。我可以看見那男人扔完錢後高傲自豪的眼神,以及一種憐憫中帶着優越的神情,還有他身邊那些人的奉承。而那乞丐只是看了一眼那張鈔票,並沒有去撿。

那幾個人走出幾步,回頭見乞丐仍未去撿那錢,便走回來,扔錢之人用腳把錢踢到乞丐面前,乞丐仍然不動。男人惱羞成怒,踹了乞丐一下,說:“給你錢!”乞丐擡起頭來,看着那男人。男人說:“再不拿起來我踹你!”乞丐還是沒動,只是看着他。那目光凜然深邃,在將暮的黃昏裏閃着尊嚴的光芒。終於,男人敗下陣來,彎腰撿起了錢,嘴裏罵了句什麼,和同伴悻悻然遠去。

此時已站了不少圍觀的人,議論紛紛,都說這乞丐真是傻得可以,怪不得一天才要了這麼點兒的錢。站在人羣中,忽然想起自己曾無數次地爲了利益委曲求全,也曾爲了許多東西而違心地奉迎陪笑,臉上就發燒不已。又想到身邊太多的人爲了一己之所得,或諂或媚,或拍或捧,心中感慨不已。人羣漸漸散去,我仍呆立在那裏。這時一個小女孩跑過來,將一枚硬幣輕輕放進乞丐的紙盒裏,乞丐擡起頭道了聲謝,臉上的笑容溫暖無比。

走在街上,心中再無坦然。驀然間發覺,更多的時候,我們纔是真正的乞丐,弄丟了生命中太多彌足珍貴的東西。而那乞丐擡頭間的目光,則昭示着一個人立世的錚錚風骨,那是對無良權貴無情的鞭韃,也是對金錢最純淨的仰望。

家臨水上公園,依山傍水。每有閒暇,便去公園裏散步,望嶺樹山雲,伴拱橋清流,神飛無限。可時日一久,雖山猶清水猶綠,卻在眼中失去了顏色,也失去了那種浸潤心靈的魅力。

常常發現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也總是在水上公園裏駐足,望那一脈山水。我初來時她就已在這裏了,那麼多的時日過去,她望向四周的目光仍灼灼閃亮,而不是像我般經眼不經心。終於有一天,忍不住心裏的好奇,便走到她身邊,問:“天天看這同樣的山水,不厭煩嗎?”

女孩轉頭看了看我,比劃了幾個手勢,見我茫然,便從口袋拿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鉛筆,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給我:“我是聾啞人!”我接過筆寫下同樣的疑問,她看後笑了笑,寫道:“我聽不到聲音,說不出話,所以特別珍惜能看得見的一切!幸好我還有一雙完好的眼睛,讓我可以天天看見這些美麗的山水。所以,每一次看的時候,我都覺得特別美!”

順着她的目光,去看遠山近水,忽然便有了全新的體會。那一刻,風景不再遊走,時光也不再蒙塵,一切都鮮活如初!從那以後,總會想那個女孩的目光,那樣的時刻,再去看身邊的一切,都如初初相遇一般,有着最深的領悟,和最動人的美。

那時還在一個極偏遠的山村當老師。學校就在山腳下,每天上課的時候,透過窗子,就能看見山下那一片青青的草地。幾隻牛羊在其間悠閒吃草,山上的白雲飄來蕩去,在這遠如天涯的地方,有着一種不染塵囂的靜與美。

每天下午上課的時候,村裏的劉二便趕着幾隻羊在草地上放。典型的農家漢子,黑紅的臉上印着滄桑風塵。有一天正上課,轉頭間發現,劉二不知何時已走到窗前,努力地向我和黑板望着,目光中有着一種難言的渴盼和欣然。起初並沒在意,可後來他幾乎每天如此,心裏很是疑惑。若是那些放牛的小孩子如此,我還能理解,可劉二四十多歲的人,又是爲了什麼?

後來有一次在老校長家吃飯,無意間說起此事。老校長笑,說:“我年輕教學時,劉二才八九歲的年齡,上不起學,在家放羊,那時他就天天趴着教室的窗戶看我講課。唉,那眼神,我現在都記得!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這樣,這孩子的腦袋靈啊,別看他一天學沒上過,就這麼聽,這些年也學了不少東西呢!”

再次見到劉二在窗前,更爲他的目光所打動,是的,那是一種能讓我感動甚至震動的晶瑩。即便多年以後,我早已在那個山村的幾千裏之外,在繁華的都市中與太多的人相逢相遇,卻再也沒能見過那樣的目光。如此的執著,又是如此的明淨,如遙遠的山村夜空裏,最亮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