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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同一通,其樂融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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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長扎西給我找了老師後,就離開了。自此達娃永忠成了我的“指導老師”。那段時間,我倆幾乎是形影不離。真正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不多的日子,我的巴青藏語就有了明顯進步,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還知道了,高口區五個鄉都是以定居爲主的季節性遊牧,所謂定居,就是一年中差不多有半年時間一直住在冬窩子裏。就如當地一首小曲唱的那樣:

四同一通,其樂融融散文

和暖的春風吹來了好久好久,

白雪纔不情願地逃回了高山尖;

可是秋天剛剛一過去,

白雪又立即下山來,

將人畜逼回了格木襯(冬窩子)。

達娃永忠對我說:“你看,現在強曲河雖然已經解凍,但山頭還戴着白帽子(積雪)。”他又用手往近處一指,說:“你再看看,冬窩子附近的山坡上、平壩上,牲畜在這裏放牧了大半年,牧草基本上都啃沒了,這就是‘加切沃杜’(漢語:‘青黃不接’)。牲畜膘情普遍下降,又趕上接羔育幼的大忙季節,母羊需要恢復體力,現在就要搬到離冬草場較近的‘索襯’(春季草場)去。”

傍晚,玉色的小兒子次仁尼馬趕着畜羣歸來,我們三個人坐在土竈邊,玉色給我們倒上“佳嘎”(摻有一點牛奶和鹽巴的開水),我問玉色,搬家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嗎?玉色好像沒有聽懂我的話,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回頭看了看達娃永忠,達娃永忠連忙將我的話再次“翻譯”出來。玉色聽懂了,她說:“春季草場不太遠,全村都安排好了,兩天可以全部搬完。”

那時候,雖然達娃永忠講漢話跟我講巴青話就像是一對“哥倆好”——彼此彼此。但是有了他這位“翻譯”,我同玉色的溝通便十分地方便了。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開始時讓我感到特“彆扭”的語言環境,竟變成了我學習巴青話的最好課堂。

巴青縣、區幹部下鄉,若是一個工作組,起碼也有三、四個人,貧苦牧民家的帳篷都很小,甚至是沒有帳篷。工作組只能從富裕戶那裏租借一頂帳篷來住。我現在真正是“單槍匹馬”,住在了玉色家裏,過上了與在拉薩馬區南巴鄉一樣的“四同一通”的生活。上級要我們與羣衆“四同一通”(同住、同吃、同勞動、有事同商量,政策一通到底)。唯一的不同之處是:巴青下鄉幹部都要自己帶糌粑,茶葉和酥油,就是自己帶來自己吃。但是我還需要喝主人家熬的“沃佳”(摻了牛奶和鹽巴的茶葉水);我還要烤火取暖;我還要在那裏開地鋪睡覺。因此,按照縣裏的統一規定,每天就要付給我的四同戶五角錢。這區區五角錢,現在好像是掉在了地上,都難得有人願意彎腰去拾起來,但在那個年代,五角錢可以買到兩斤半青稞或者是等量的.大米。這五角錢由我先付給玉色,回區之後,我再填寫一張下鄉補助單,區財政助理員給我“報銷”。但在工作幹部離開自己的四同戶時,往往都會上演出大同小異的一幕戲:幹部拿出錢,交給自己四同戶的那位老阿媽或者是老阿爸,立即會遭到對方真心實意,但又是十分堅決的拒絕。牧民們覺得,幫助他們翻身求解放的工作幹部住到家裏來,自己帶來糌粑和酥油,每天還要幫助他們勞動,有事情同他們一起商量,是他們尊貴的客人,哪裏有收受住宿費的道理?可幹部們若是不交這住宿費,那就是侵犯了羣衆利益,違反了紀律。你就要說上好多好多的好話,最後,主人家纔會勉強地收下那一點錢。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太虧欠主人家了。阿媽玉色原本一直舒舒服服地睡在帳房左邊火塘邊那塊“貴客之地”,就是因爲我來了,她堅決要我這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睡在那地方,而年過半百的老阿媽自己卻與兩個兒子睡在右邊那塊狹窄的地上。就是這麼一個小之又小的片段,卻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段久久難忘的回憶。每每回想起那些感人的片段,我的耳旁就會響起一首歌:“有過多少往事,彷彿就在昨天,有過多少朋友,彷彿還在身邊……”這首歌,不但曲調優美動人,那歌詞,更是字字句句,講的是我那時那地的真切感受呀!

在那些“四同一通”的日子裏,我過得很快樂,很充實。美中不足的就只是帳房外面那一條大藏獒。白天它雖然被粗大的鐵鏈子牢牢地栓在了木樁上,但一到晚上,就被放開來看護羊羣。可我偏偏又有一個起夜的老毛病。沒辦法,從那時候開始,我每到下午就開始“控水”,少喝茶,儘量爭取不起夜。

第二天,家家戶戶都忙着在搬家,我只能在一旁呆看着,可又不知從何處插手。達娃永忠看到了,他跟玉色輕聲說了些什麼,玉色點着頭,連連答應着:“亞,亞。(好,好)”達娃永忠向我招招手,我走了過去,他說:“根拉(老師),我們家收拾得差不多了。村裏還有個孤老太婆,我倆去幫她搬家吧。”我高高興興地跟着達娃永忠來到阿意(奶奶)博魯家,達娃永忠告訴我:阿意博魯起碼有80歲了,孤身一人,借住在妹妹家裏,但牲畜依舊是各歸各。我們來到她家時,她的牲畜已經由妹妹幫助趕往春季草場去了,我們兩人就幫她將生活用品整理好,馱到犛牛上,我扶着阿意騎上昂巴,我牽着馬,達娃永忠趕着馱牛,向春季草場走去。將阿意安排好,達娃永忠說村裏有些人家的羊羔子太小了,走不動,我就和他在各自的馬上捆上兩隻“絲火”(用紅柳條編成的小筐),將羊羔裝在裏面,馱往春草場。這就是我來到高口區乾的第二件工作。可我覺得就是那麼短短的幾天,羣衆看我的眼神竟比我剛來時親切多了。

青草慢慢地長出來了,草叢裏還夾雜着一些嫩綠的小葉片。達娃永忠告訴我,那是“卓瑪”。卓瑪?我心想,一個美麗姑娘的名字,怎麼就給了這種小小草?看到我那疑惑的樣子,達娃永忠沒有再說什麼,轉身就進了帳篷,拿來兩把小钁頭,一把遞給了我,他自己就蹲下來,一連挖出來好幾棵小小草,那小草的根竟然是顆顆棕黃色的小塊根。達娃永忠領着我來到小溪旁,將那些塊根洗洗乾淨,遞給了我幾顆,說:“你快嚐嚐,這小東西味道怎麼樣?”我猶豫不決地將一粒放進嘴裏,咀嚼了幾下,真是香甜可口。達娃永忠告訴我:“這卓瑪,有些地方叫它蕨麻,它可是我們這裏的一個寶貝。窮苦人家逢年過節能夠吃到的高級補養品也就只有它了。” 過了幾天,不少婦女和小孩就開始挖卓瑪了,我也就參加了進去。

一天晚上,玉色將卓瑪洗淨煮熟,再澆上融化的新鮮黃酥油(由犛牛奶提煉出來的。而羊奶提煉出來的酥油是白色),給了我和達娃永忠兄弟倆每人一小碗。那味道,我只是覺得好,但要我用語言將這個‘好’準確地表達出來,我又不知道該怎樣來形容它。這就是巴青鼎鼎有名的一道美食——“卓瑪瑪兒果”!除非是來了貴客,平常很難見到;但到了藏曆年的除夕之夜,家家戶戶的小桌子上,就都要擺上這道美食了。

後來回到區裏,我才知道,卓瑪的漢語被人叫做人蔘果,那時候貿易公司就收購,一斤八角錢,跟黃酥油價格差不多。聽說運往內地,作爲高級保健食品。那段時間,幫助玉色家挖卓瑪,也就成了我“同勞動”的一個重要內容。

又過去了十來天,區長過來看我。我說:“這些天,我真的被逼得走投無路了,但‘死而後生’,現在總算不是個啞巴了。可要組織羣衆開會學習,宣講政策我還是有困難。”區長笑着說:“我早就知道你會說這樣的話。”他從“達作”裏拿出幾份藏文報紙,說:“這都是些老掉牙的報紙了,但總比沒有強。晚上有時間,你就和達娃永忠一起組織大家讀讀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