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貝散文故事

那年冬天，病得很重。78斤重的身體，如一根枯槁的蘆葦草。

孩子們來看我的時候，聽到了父母的一番對話。

“找個大仙給孩子們看看吧！”

“不行，病在體內，大仙怎麼能治好？胡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孩子們鴿子一樣飛了。晚上，她們擡了一大堆紙人來了。

“老師，我媽領我去找大仙了。大仙說，要糊這些東西，我媽幫助我們糊了一天才糊完。燒了吧！”

說話的孩子叫阿貝，十二歲。看他那真誠的樣子，真不忍心批評他。只好無奈地搖搖頭。

“老師不信迷信，這東西救不了老師。”我說。

他們聽了，痛苦地走了。一會兒，又跑回來了。阿貝懷裏抱着一條毛茸茸的小狗。

“老師，我媽有病時，要了這條小狗，我媽就好了。我媽說，它是福星。我把它給老師，老師的病也會好的。”

這一次，不好再拒絕，怕傷了孩子們的心。只好答應下來。父親在我的窗臺上搭了一個狗窩。小狗趴在我窗臺上，和我用目光交談。我吃飯它就吃，我不吃飯，它就用爪子使勁兒敲打窗戶，鼻子裏發出哼唧哼唧的勸導聲，我不看它，它就一個勁兒敲，一個勁兒叫，看我還不理它，它就大叫，我以爲它怎麼了，就擡頭看它，我發現，它竟然哭了，爪子指着我的飯碗。很明顯，它就是叫我吃飯。

我生來就是怕眼淚，看它哭了，我就立即吃飯了，它竟然笑了，然後，它也開始吃飯。吃飯的時候，它怕我不吃，就吃一口，看我一眼。我停了筷子，它立即站起來，一眼不眨地看着我，大有我如果不吃的話，它就不客氣的架勢。

在它的逼迫下，我天天按時吃飯吃藥，果真，我的病漸漸好了起來。

我知道，我的病不是因爲小狗是福星好的，和藥有關係，但也和小狗強迫我吃飯吃藥有關係。

孩子們不這麼認爲，他們就認爲，我的病好了就是因爲狗來了，狗帶來了好運。

於是，大家——包括我的父母——都對小狗刮目相看了。尤其阿貝，親暱地稱小狗爲阿貝（和他自己叫一個名字）。他家不管做什麼好吃的，都少不了送小狗一份，一天要來看小狗好幾次，抱在懷裏，親過來親過去的，像久盼得子的母親對自己的孩子。

小狗漸漸長大了。我已經離不開小狗了，小狗也離不開我了。我們天天一起吃飯，我不吃它一定不吃，我吃，它也一定吃。它有什麼東西都想着我，阿貝給它送好吃的，它就一定送給我，窗戶關着，它就扒門，自己跑進來，送到我的炕上，炕很高，它夠不着，它就先跳到小板凳上，再跳到炕沿上，把嘴裏叼的東西放到我的手上，然後用一隻爪子扒我，再用兩隻爪子把東西往我嘴裏推。我嫌棄它髒，不吃，我說：“你很髒，東西有細菌，我吃了會有病的。”它彷彿聽懂了我的話，坐在地上，使勁兒舔它的爪子，然後給我看，我還是不吃，它就趴在地上，把頭放在爪子上，默默地流淚。每當看到它這樣，我就很痛苦，我說，我吃，我假裝把東西放到嘴裏，其實我沒有放，它以爲我真的吃了，就給我作揖後，搖搖小尾巴跑了。

我在小狗的陪伴下，身體完全康復了，胖了十幾斤。小狗在陪伴我的過程中，得到了快樂，也長了幾十斤。

它成了大狗了。肥肥的，圓圓的，很好看，也很危險。

阿貝的父母是開狗肉館的。一天，天下着小雨，來了幾個人，要吃烀全狗

。從來沒有遇到這樣要菜的啊！這麼短的時間，到哪裏去弄一條完整的狗呢？不弄，這個賺大錢的機會可就失去了啊！急中生智，想起了阿貝的“阿貝”。

“孩子不會同意啊！”那個母親說。

“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做做他的工作吧！”

阿貝在自己的屋子裏做作業，聽得真真切切。他想和爸爸媽媽大吵一架，可是，那又能怎樣呢？也救不了自己可愛的阿貝啊！

他想來想去，突然，他想到了一個計謀。於是，他走出門，對爸爸媽媽說：“”媽媽，給我十元錢好嗎？”

“做什麼？”

“我得給我的阿貝買點好吃啊！它就要死了，也該吃點好吃的，它救了老師，難道不該這樣做嗎？”

“說得有道理，這纔是爸爸的好兒子呢！給，二十元。”

他從衣袋裏拿出二十元錢，遞給阿貝。

阿貝拿着錢，拔腿就跑。他的爸爸從後面使勁叫：“可得快點把狗牽回來啊！”

阿貝來到我家，沒有進屋，就直接來到狗窩，把狗的.繩子解開，領着它來到我們面前。我們正在吃飯。他把着狗的前腿給我們再見，然後，一句話也不說，牽着狗就跑。無論我們怎麼喊他，他都不回頭。

傍晚，他敲開了我家大門。

一進門，就放聲大哭。

“老師，我本想讓阿貝度過水去求活的，可是，幾次把它放進水裏，它都不肯走，推下去，它就上來，沒辦法，我買了二斤肉，撒上藥，把它藥死了，我寧可讓它死，也不讓那些人吃了它。它死了，我可以天天看他的墳墓，它被吃了，就再也看不到它了。”

說完，他坐到地上，放聲大哭。

我哭了，母親也哭了。

“狗在哪裏？”

“在南河灣。”

好一陣沉默。

最後，母親提出，給狗做一個棺材吧！母親之所以要這樣做，是因爲母親一直以爲，這條狗就是救她女兒的神物。父親看我們都如此傷心，就默默地幫助我們做了一個棺材。

天黑的時候，我們全家領着阿貝，來到南河灣。我們看到，可愛的狗靜靜地躺着，身上蓋着阿貝的衣服。

我們挖了坑，父親把棺材放進了坑裏。父親用鐵鍬撮起一鍬土，剛要往裏填，阿貝突然大哭，跳進坑裏，趴在棺材上，使勁大哭，哭得我們都止不住流淚。哭夠了，他把自己的衣服蓋在棺材上，站起來，我把他從坑裏拉了上來，他從父親手裏接過鐵鍬，一鍬一鍬，慢慢地填了土。填完了，已經是半夜了。

我們把阿貝送回家去的時候，他的父母都坐在那裏，愁眉苦臉，他們剛剛報了警，所有的鄰居親屬都在找他。

我向他們介紹了事件的經過。他們聽了，十分後悔。

“阿貝，爸爸對不起你。以後，爸爸會給你要一條更好的。”

不等他說完，阿貝大哭：“不，沒有更好的了！阿貝是老師的救命恩狗，沒有它，我們就沒有老師了。你知道嗎？”

他的話又引起大傢伙一頓流淚。

死去的東西不能復生，只有留下的真情，纔是永恆。

阿貝，你知道嗎？

作者簡介】平安，黑龍江哈爾濱人，教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發表了近600萬字的作品，擅長小說電視劇詩歌散文等創作。平時培養孩子寫作，已經有700多孩子的作品見於報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