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我失去了五個親人散文
1
其實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人生充滿了生離死別，我知道以後註定會經歷這些。但我從來沒有想到它們會來的那麼的突然，也從沒有想到它們會接踵而至。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期末考試前最後一次月考。那天午休後正準備收拾東西去考場，突然看到手機上有三個的未接電話，全是姐姐打的。突然覺得有一陣心悸，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感覺又什麼都知道了。
當時爺爺的病已經很嚴重了，已經臥牀三個月。在爺爺開始臥牀不起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快沒有爺爺了。
趁着離考試開始還有一點時間，我趕緊去廁所給姐姐打了個電話。姐姐第一句就是問我什麼時候能回家。我說等考試完再上兩天課就會放假了。然後問姐姐是不是有事，姐姐說沒事，就是提前問問我。
當時瞬間鬆了一口氣，還有爺爺沒走。
考試完第一天，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拿着我的卷子說：“這次考的不錯，但還是以前說的，你的字還得練，你看看他們幾個寫的字。”說完這些，他話音一轉說道:“剛纔你父親打電話說你家裏有點事，讓你提前回家。”
出了辦公室，我給父親打電話，是我三姑接的。
“姑，一會我就回家了。”
“嗯，我讓你哥去接你。”
爺爺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喜歡坐在椅子上曬太陽。他一生善良，善良到讓別人都要看不起他。
我也曾看不起他。
聽說以前村裏分大隊的時候，給大隊裏幹活，別人都是少幹多拿。而他卻是每次幹完活就回家，從不吃大隊裏面的東西。他說拿公家的東西，別人會笑話的。於是別人都說他傻。
小時候總會有到村裏乞討的，他從來沒有過把乞討的人拒之門外，也不像別人匆匆拿出一點吃的然後讓乞討人趕緊走，而是把人請到家裏，讓乞討人慢慢吃好飯，再把他送走。
“那麼髒的人，別人都看不起的人，你爲什麼讓他進我們家？”我很生氣。
別人都看不起的東西，我們也應該看不起，你爲什麼和我們不一樣？
他從不和和人起爭執，那怕是別人故意找事。不懂事的時候，總感覺他那樣的懦弱。待人和氣，和氣的讓人不再在乎他的想法。
看着躺在冰棺裏的他，我不知道以前我有什麼資格去看不起他。我知道的是:我沒有爺爺了。
2
高中每月回家兩天，我每次都是先去父親所在的中學和父親一起回家。那天和往常一樣到了父親的學校，因爲姐姐那天晚上也要回來，所以就在父親的房間裏等姐姐。
父親會按摩，一有空他就會幫我按摩，雖然按的當時感覺很痛，但按過以後卻很舒服。那天因爲要等姐姐，父親就借空給我按摩，按摩的時候我對父親說:“我前幾天右眼皮一直跳，跳地特別厲害，連續跳了三四天。”
“什麼時候？”
“差不多半個月了”
“應該是太累了，一會我給你按按眼部的穴道。”
停了一會父親突然說到:“你田哥在雲南出車禍了。”
田哥是我小姨家的，母親姐妹三個關係極好，三家往來密切。作爲三家裏最小的孩子，我可以說是備受寵愛，我哥更是對我照顧有加。每次出去玩，我哥肯定會帶上我，只要我想要的`東西，他從不吝嗇。後來他開始做長途貨車司機，一年只能見一兩次。
“什麼時候？現在怎麼樣？”
“有兩個星期了吧，當時你在上課就沒和你說。”
“我哥現在怎麼樣了？”
“重度昏迷，還在重症監護室，和你哥一起開車的那個人當場死亡。你姨夫去雲南了照顧你哥了，你媽現在在你姨家，明天你和你姐也去吧。”
姐姐回來後，在回家的路上姐姐問起我哥的情況的時候說:“我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的那些話，我還以爲我哥人已經沒了。”
第二天爸爸帶着我和姐姐去我小姨家，走到超市後他下車去買東西了回來後說:“你哥已經沒了，殯了差不多一個多星期了。一會兒到你姨家了，和你姨多說說話，千萬別哭。”
後來我問我媽，爲什麼我哥出殯的時候不和我說。
“你哥沒了，你姨見了你會想起你哥小時候，會更難過。你和你姐去的那天，我和你小姨說你們要來，她哭了兩次。”
二十三歲，他結婚早， 兩個孩子，大的三歲，小的九個月。
家裏剛蓋的新房，他還沒住夠一個月。
他走了，我一點都不難過，真的。他讓我沒了哥哥，他讓我小姨沒了兒子，他讓我嫂子沒了丈夫，他讓我兩個小侄沒了父親，他讓一個家沒了頂樑柱。
我一點都不難過，就像我媽說的:“他走了，他一點都不想着咱們，咱們也不想他。”
你走了，我真的一點都不難過，一點也不。
3
高考的臨近讓所有的高三的學生備受壓力，六月的炎熱天氣更讓壓力中充滿了煩躁。越來越多的學生提出要在最後的這四五天裏回家，調整好自己的狀態。班主任則一早強調要堅持到最後，把最好的學習狀態保持到最後。
我一向不是刻苦的學生，即便是在高三那種學習氛圍中，我依舊是每天追着更新的網絡小說。幸好理綜夠好，能保證上個二本。雖然不像其他同學一樣刻苦，但高考的臨近依舊讓我感覺極其的煩躁，迫切的像回家放鬆兩天。
六月二日晚上，和姐姐抱怨說自己想回家。姐姐說我明天回家，你和我一起吧，明天你給班主任請個假。我內心特別歡喜。
第二天去請假，果然遭到了拒絕，班主任要求要堅持到最後。
給姐姐說了結果，姐姐只說了句那行吧，然後給我要了班主任的電話。
下午剛下了第一課，班主任把我叫進辦公室說:“檐，你家裏有事呀？剛纔你姐姐給我打電話，說你家裏有事，給你請假。”
“不知道，家裏有什麼事，他們都不和我說。”
“那行吧，你回來寫張假條。回去多看看卷子，千萬別放鬆。”
出了辦公室，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上次回去的時候奶奶已經不認識人了，但是身體並沒有其他的病。想到這裏，便安慰了一下自己，畢竟奶奶已經九十歲了，只不過是不認識人，但身體沒事。
回到家，爸媽都不在家，正準備問姐姐，他們就回來了。
可能是第六感，父親剛進門，我就往他腳上看。一雙素白鞋，戴孝時才穿的那種鞋。
母親看到我回來了，就走到我面前說:“去那院看看你奶奶吧。”
奶奶的壽衣很好，走的也很安詳，只是瘦了一點。
晚上守靈，父親他們有事出去送客，兩個堂哥早想離開，趁機也出去了。我一個人跪在靈堂，二姑進來看我，讓我別跪了，去休息。
我看着奶奶的遺像，對二姑說:“姑，我沒奶奶了。”說着便哭了起來。二姑抱着我:“別哭了，乖，別哭了，我也沒媽了。”姑侄兩人就這樣哭了起來。
“一二，打花棍，花棍長……”
小時候我總愛纏着奶奶，讓她拿根棍子，我也拿根。我們拿着棍子碰打，奶奶就開始唱這些鄉謠。
奶奶愛看電視，但她自己不會開。每次想看電視了，就叫我給她打開電視。她耳背的嚴重，聽不見電視里人說的話，也看不懂電視裏演的劇情，只認識西遊記裏面的“孫猴”，但每次卻都看得津津有味。
七年級的時候，和父親發生了一個誤會，索性離家出走。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沒錢到了晚上又冷又餓，就偷偷的跑回家睡覺。父親母親在外面找我，家裏就剩爺爺奶奶。早上他們突然發現我在家，奶奶笑呵呵地對我說:“想出去玩了就出去跑跑，想回家了就回來，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爺爺一句話也沒說，只是走到廚房開始做飯。
兩個老人看着我狼吞虎嚥，沒說一句責備，沒說他們昨天有多着急。
人老隔輩親，爺奶疼小孫。
4
可能是每幾個月才見一次的原因，姥姥姥爺對我的寵愛更加顯而易見。每次去舅舅家我也是最愛坐在他們的那間小屋子裏面，和他們說話，聽他們談話。
姥姥姥爺相對於爺爺奶奶，他們在物質上對我更加的不吝嗇，姥爺曾多次說過:“等我們死了，我卡里的錢就都給檐，要上大學了，還得花很多錢。”
沒了爺爺奶奶，沒了哥哥。那時的我更怕再沒了他們。所以我每次打電話回家，一定要問母親兩位老人的身體怎麼樣。
姥爺的病已經很多年了，每年最起碼得住院兩三次。姥爺不喜麻煩別人，即便身體很痛，但他從來不說。住院的時候，上廁所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去，旁人要扶，他便會拒絕。
姥爺走的很突然。前年臘月二十九那天，我和姐姐一起去看兩位老人。他們的氣色都很不錯，兩個人正坐在一起看戲劇。正巧幾個表姐表嫂也來看望她們，表嫂指着幾個孩子問他們是誰，叫什麼。姥爺一一說出了幾個重外孫重外孫女的名字，並且表示不屑，說這些難不住他。
去年大年初三，母親接了一個電話後，就匆匆出門。中午姐姐叫我起牀，說下午去姥姥家。
那天我本來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絨服，姐姐要求我換一件，說穿這個不好。
到了姥姥家，姐姐拿着東西去拜姥爺，我沒進去。
我覺得我不進去，姥爺就還活着。
你越不想失去的，他越是會趁你不注意的時候離開。
5
姥爺也走了，我清楚的知道，四年裏，我丟了四個親人。而且我還清楚的知道有一個我不想承認的現實:姥姥身體已經很差了
姥爺走後，姥姥無疑是最難過與孤獨的，以前每天都會和姥爺用姐姐給他們買戲曲王看戲劇。自從姥爺走後，她再也沒看過，有次媽媽要拿戲曲王給她放戲曲，她拒絕了，說太吵了。
不是太吵，而且看見它，就想起了他。
18年元旦，我在學校給母親打電話，問起姥姥的身體狀況。母親說現在姥姥就在我家，前天還對母親說她又長肉了，說不定又要比以前胖了。
寒假放假回家後，姥姥已經去了小姨家，那幾天又下了場大雪，雪後小姨打電話說姥姥已經不能下牀了。母親感覺到了嚴重性，第二天我們全家就去了小姨家。
幾位表哥表姐都已經去看望過姥姥，中午的時候我帶着我侄子（我田哥的孩子)和姥姥說話，姥姥把孩子支出去後說:“你田哥呢？”
“今天他不回家過年了。”
“你田哥呢？”姥姥又問了一次。
“我都這樣了，他咋還不回來看看我。”姥姥哭了。
姥姥，我哥不是不想來看你，他已經走了，回不來了。
大年初一那天晚上，舅舅打來電話。
初四姥姥入土，和姥爺葬在一起。
姥姥的離開，可能是我最不悲傷的一次，也是我最悲傷的一次。
就好像一場戲劇的落幕，從此不再上演。
我們都知道這故事的結局，卻沒法做出任何的改變，只能一步步地向它走去，任由它變成一個漩渦，把自己吞噬。
這場離別，我們再也不能重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