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鄉村即景中長篇散文

鄉村即景中長篇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3.66W 次

四月的天空是明澈的,四月的天空是陰霾的。剛剛割下就手放在田裏晾曬的油菜薺,曬了三兩天,有一點脆,一場雨不期而至,淋了個透溼,叫人慾喜欲悲。菜園裏的菜兒一個勁兒的長,黃瓜、葫蘆、南瓜,藤蔓好長,上架了;胡椒、茄子開丫爆節了,有的還開出了粉白色、紫色的小花。

鄉村即景中長篇散文

菜園裏的紅芋(山芋)種苗一蓬蓬一蓬蓬的,密不透風,綠得醉人。雨天,正好栽插紅芋。晴天打好的紅芋埂,正好被雨水澆個透溼,紅芋苗插進去,大拇指和中指用力一捏,就能捏出兩個小酒窩,窩裏盛下的水正好可以管這株秧苗成活。就是太陽出來了,大日頭當頂也不怕。這時候,我們對雨水既怕又愛。老人們總是說,栽紅芋是個醜路徑,做別的事,落雨就往家裏跑。只有栽紅芋,還要穿蓑衣,戴斗笠,往雨地裏跑。就趕那一口仙氣(指地被雨溼透了),要省好多事。若碰到有些年份,久旱無雨,油菜籽是早就揉下來,都曬乾了,挑到油坊裏去榨了菜籽油來吃。但沒有雨,不止紅芋,棉花、水稻都栽插不下去,靠人工到兩裏開外的花涼亭水庫去挑,那不累死人才怪呢!久而久之,也是杯水車薪,黃秧都養不活,無濟於事。一個食不果腹的荒年就這樣不經意的來到了。出門的人越來越多,連四五十歲,一年到頭都沒上過一次縣城的大半老也不得不遠走他鄉。

四月的天空是溼漉漉,四月的天空是明燦燦的。雨說下就下,說止就止。人們來到田裏,把油菜薺翻個邊。還好,薺上剛染了一點黑,莢也沒有爛,黑黝黝的籽兒安靜的躺在裏面,等待着陽光和煦的擁抱。這樣曬上一天半天的,就可以帶上彩條布、篾篩、忙槌揉油菜了。揉油菜是個手腳多的活兒。村子裏的男人走遍萬水千山打工去了。走不脫的女人們就三五個抱起團來,抱薺的抱薺,腳踩的踩,篩的篩,挑菜籽的挑菜籽;三四天的工夫,就把田畈上的油菜揉了個乾乾淨淨。

鄉村四月閒人少。趁着天晴,那些留守的大半老們犁田的犁田,耙田的耙田,扯秧的扯秧,插田的插田,順湯順水旳把中稻栽插下去。女人們忙着打宕栽棉花。棉花苗在營養宕長得好深,急等着下地呢。沒有牛,沒有男勞力的人家,只有種棉花。好在棉花的收成一點兒不差似水稻,秋後賣棉花的錢買水稻富貴有餘,袋裝的大米村口的小賣部裏多的是,店主還用摩托車把你馱到家。

四月的雨水如期而至。一切的農活忙得消消停停的,一場大雨從天而降。剎那間,山川樹木、田野禾苗籠罩在如煙的'雨霧中。守住村莊的人笑了,他們說,棉花水稻在喝肉湯呢!

雨水

雨是從夜裏落起的。雨總是從夜裏落起。天剛拂曉,妻便起了牀,剷掉竈籠裏的柴灰,然後生火燒水,洗好鍋臺鍋蓋、水缸蓋、案板、廚櫃等一切燒火的傢什。我們吃飯時,雨越發密集了。遠處的豺狗山、黃泥吧岡已是水汽氤氳,霧濛濛一片;近處的大窪園、竹林崗依稀可見綠的影子。沒有人聲,落雨天涼正好睡覺。妻無奈的看了一眼牛棚裏的子母對黃牛,牽了出來,拴在草畚下,丟了一把枯稻草,怏怏回屋。

進入二月以來,時不時的撂下一場雨。雨溼地滑,急待下地的蔬菜種子也只有束之高閣;山地上的新綠,瘋似的生長,也不用擔心豬牛來齧咬,葳蕤蓬勃。村子裏也沒多少牛了。還有倉爺、劉和爺家有牛。村子裏的成年勞力都出門去了,天南海北的打工。婦孺都上鎮上租屋住了,孩子們上學,母親陪讀,一邊給伢燒一日三餐飯,一邊做鐘點工,賺個把人的生活費。這裏的黎明靜悄悄。這裏几几乎一年到頭靜悄悄。只有過大年有半個月左右的繁華。

妻這時輕輕的嘆了口氣。天晴的時候,妻這時正在山上放牛(我們這塊叫看牛),這時候的草兒葉兒什麼的,好比母親的初乳,牛兒吃了,膘飆長。崽牛成人了,好頂替母牛勞作。妻總是無聲的嘆息。母親年事已高,兒子一天天長大。用錢的地方多着呢。花亭湖的水位一天天擡升,汛期如蝗蟲齧噬一寸寸土地。結莢的油菜,灌漿的麥穗,到手的收成,霎那間化爲澤國,數天後,一派惡臭,花亭湖水渾濁發黃。

雨總是從夜裏落起。雨是從夜裏落起的。

桃子熟了

六月的陽光,溫暖而飽滿。移民在南園沙灘多年的小弟六牛捎來幾次口信,叫我們過去摘桃子吃。城裏的高中爲騰考場放假,兒子正好在家。我問兒子去不,兒子說我又不喜歡吃桃子。六月和煦的陽光照着高過我的兒子,燦爛而又無辜。

三十年以前的陽光一樣亮晃晃的。姐姐在生產隊裏的田裏男勞力一樣的勞作,我在楓樹崗上給人民公社看牛。牛把地面上的草啃得光禿禿的,露出這兒一塊白沙,那兒一塊黑土。我們也把地裏的絲毛根嚼了個稀吧爛。清澀的猴楂、羊叉這些野果,早已被我們尋光咽光。還有一種叫做凍米子的花骨朵,做一種酸甜的味道,也被我們漫山遍野的尋吃盡。

餓!不止我們這些看牛伢的共同感受。田裏勞作的大人們也是一陣陣吞嚥着肚子裏的倒跑着的酸水。香瓜、紅芋是我們的主食,還管不了飽;紅芋葉杆、香瓜葉是我們的主菜,一黑釉色淺洋瓦鉢盛着,星星點點飄着菜籽油花。枇杷、桃子是資本主義的尾巴,在人家巴掌大的菜園裏割了。

漆黑的夜。星星在鍋底似的天幕一眨一眨着眼睛,賊亮。稻場上,大人們赤着上身,穿條大褲子兜,搖着笆蕉葉談今博古。幾歲的伢不勝睏意,或在春凳上,或在竹牀上睡着了。只有我們這些十幾歲的少年追逐累了,在一個個的小馬凳上小憩。夜靜極了。誰家的小伢翻了個身,夢囈中還發出“媽。餓——”蛇形山上大隊的桃子園裏傳來爛熟的桃子香,直往我們的鼻孔裏鑽,肚子裏刀絞似的,越發難受。

夜幕愈發厚重。星兒次第黯淡。可以聽得見草叢中露珠沙沙的響。正是五更頭,人最渴睡的時候,看桃園的唐家寶伢也開始做夢尋堂客。老蔣(犟)、麻子爺、猴子老弟和我趁着薄明向蛇形山進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