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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爾博鬆的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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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我乘車去天山深處一個名叫博爾博鬆的溝裏,去協調落實一件內地的一位企業家要在那條比較貧窮落後的溝裏援建一所希望小學的事。

博爾博鬆的雪散文

博爾博鬆,是蒙古語,意爲紅柳溝的意思。距離我所在的城市七十多公里。

今年雪少,只下了一場雪。在城市裏幾乎已經看不見了。可是車一出了城郊,滿目的白花花的雪原便撲面而來。我興喜極了。我的思緒飄飄揚揚地飛絮起來。

我先是想起我對雪的最初記憶來了。那是大約三四歲的時候,那時我家從克拉瑪依搬往伊犁的路上,我一家人蜷縮在一輛帆布罩着的解放牌大卡車上,我像是依偎在爸爸的懷裏酣睡着。大概是進入果子溝了吧,爸爸的一句詩一樣的話語喚醒了我:“快看,下雪了。明年肯定是個好兆頭。”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只見漫天的雪花從無盡的漆黑的夜空裏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車後面跟着幾輛汽車,那一盞盞昏黃的燈光正照射着那綿綿的雪花,好看極了。那雪花似乎剛要落到地面,又被捲起的風吹起,向上輕輕地上揚着,似乎是有着許許多多的情思話語隱藏着,欲說還休,可又不知從何說起,就那樣羞羞答答地綿綿無盡地飄落着,等到了對方明白了的時候,雪已把她的整個身子嚴嚴實實地鋪蓋在整個大地上,大地一片白雪皚皚,她要說的話都傾訴給了大地,傾訴給了身子下面的茵茵小草,似乎只有土地理解她的心語,似乎只有小草懂得她的情思……

從那以後,我對雪始終留有一種十分溫存美好的印象。儘管那以後,每年都大雪紛飛,冬季漫漫長長,但我十分喜歡雪,喜歡在下雪的日子裏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喜歡一個人站在窗前靜靜地觀賞下雪時的天氣景色。雪把一棵棵老榆樹果樹壓得樹枝彎彎。雪下在路面上,一會兒就讓那些一向自由飛馳的各色轎車失去了往日的風采,乖乖地慢了下來。雪落在房屋頂上,厚厚絨絨的。雪落在河面上,頃刻間熔化爲水,似乎心甘情願融爲一體,悄無聲息地流淌着,又靜悄悄地把一團團潔淨的氣息吐出,似炊煙一般,繚繞不盡。

我這樣想着,又驀地記起十年前我在自治區黨校學習時候的'一件有趣的事,也是在冬天。

那年的冬天雪也特別的大。我和從阿勒泰來的老張和老王無處可去,寂寞地躺在牀上望着窗外的雪花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誰也不說一句話,只望着那雪花輕盈盈地飄落着,雪花不知不覺把那漆黑的夜色也攜帶進來了。我似乎也要進入夢想了,忽然,老張開口說了一句話:

“這雪啊,真能把人帶回到以往的歲月裏去。”

老張是六十年代從陝西畢業來的大學生,學的是水利。一輩子在阿勒泰的山山溝溝裏修水庫。年紀大了給了個副縣級的待遇,送至自治區黨校來學習,似乎這是他工作以來第一次進這麼高的黨校學習。我知道他的故事很多,但或許是年齡上的差異,他總是說半句留半句,遮遮掩掩的。今天他忽然開口,一定有什麼動人的故事。

我說:“老張說說吧,這也沒有外人,就咱們三人,這麼久了也都熟了,不會出去亂說的。”我說完,又朝老王擠一擠眼,老王會意地隨和了幾句。於是老張開口說了,沒有想到老張講述了一個令人非常感慨的故事——

那是六十年代初,他在陝西一所水利學校學習。因他在班裏年齡最小,常有比他年長的哥哥姐姐照顧他,幫他洗衣服,給他縫被子。特別是有一個很漂亮的比他只大一歲的姐姐對他照顧得非常細心。他也一個勁地姐姐長姐姐短地叫着。沒想到,四年的同窗,那位大姐竟然對他產生了感情,臨畢業前夕,一個勁地這樣那樣地暗示他。可他總是把她當姐姐,絲毫沒有聽出什麼,以至於班裏同學常拿他倆開玩笑,他也真當是開玩笑,有時憨憨地笑一笑,有時說急了了就朝說者發一頓脾氣。最後,畢業分配時,那位女同學問他志願填報的哪?他說:新疆。她說:我也填報新疆。他說:你一女的去新疆幹什麼,那麼遙遠,填離家近一點的地方吧。結果,那女同學見實在是沒有希望了,便沒有隨他填報新疆。

老張講完,嘆了一聲:“唉,那時候一個是不懂,說啥也不懂;一個是懂,可說得又太含蓄,叫人懂不了。”

我聽了哈哈大笑“老張,別嘆氣,那是你們沒有緣分。”

老張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自言自語道:“那時要是像現在一樣多好,你看那電視電影上演的,男的女的在一起,不是摟抱在一起扯也扯不開,就是在一起親呀親的沒完沒了。這一看,那愛情是怎麼一回事,誰不知道啊,連幾歲的娃娃都知道。你看,現在中學生早戀的,都成什麼樣子了啊!那有我們那個時候含蓄啊,我們倆那時常常牽着手上街,一點那樣的壞心思也沒有……”

我又笑着說“老張,你說的自相矛盾,一會說你羨慕現在的娃娃,懂得多,恨你自己那時懂得少;一會又憤憤不平,嫌現在的娃娃早戀的太多了。我說你也不要怨時代,就怨你自己情商太低,腦袋瓜在這一方面開竅晚,總之還是沒有緣分。”

老張聽了,長久地不吱聲。我又問:“老張,你怎麼後來知道你喜歡上了她。”

老張想了想,大概看我是一副誠懇的臉,便說道:“我來到新疆後不久就開始想她了,而且還常常做夢夢見她。”

“是嗎?怎樣的一種情況下?”

“冬天,下雪的時候。你知道。阿勒泰的冬天特別漫長,雪也下得很大,一下就是幾天。雪把公路埋沒了。人只有呆在房子裏不出門,晚上又沒有電,特別是在水利工地上,一個人的時候,常常愛回憶往事……”

“還是呀,那是你寂寞啊,又沒有電,呵呵……那你知道你喜歡她,她那時的暗示你也明白了,那你爲什麼不寫信告訴她,讓她一起來呢?”

“寫了,我也是鼓了很長時間的勇氣給她寫了信。可是晚了。她後來去了青海的格爾木。她是單位裏的骨幹,人又長得漂亮,追她的人很多。”

“哦,那就是說,她已經有男朋友了。那她也太快了。”

“唉,不怨她。她以爲我沒有看上她,所以不讓她跟着來新疆。”

“哦,是這樣。那這麼多年了,你還想她嗎?你可是都有孫子的人了,怎麼今天又想起了。”

老張嘿嘿笑一笑:“說不清楚。也許是我老了,愛回顧往事了?也許是她太漂亮了,特別是她那一雙眼睛,水汪汪清悠悠的。”

我笑道:“老張,看來你還是好色,是看上她的美了。”

“你怎麼說都行,反正我是喜歡她。”

“那她老了,不漂亮了你還喜歡她嗎?你以後再見過她嗎?”

“那時另外一回事了。誰都有老的時候……見過。那時她已經調回西安,開始抱孫子了。”

“那你還想?”

“平時也不怎麼想,就是一不順心的時候,還有就是下雪的時候,好像雪花裏有綿綿無盡的心事,一般人都懂不了她究竟要說什麼,好像只有土地和小草可以理解,可是我們這些男人有時就缺乏土地那樣厚重和遼遠的情懷,缺乏小草那樣的執着和細心,唉,人啊……”

老張說完他心中的故事,長久地不作聲。我和老王思索着老張的話,也長久地不作聲。

許久,我對老張說:“老張,我要把你的故事寫成文章發表。”

老張急忙擺手:“不行不行……不過要寫,不要寫我的名字。”

我答應着老張。可那以後,我不知爲什麼一直沒有動筆把他講的故事書寫出來。今天在去博爾博鬆的路上,卻讓我想起來了,不知這是什麼原因,我的眼前依然是白茫茫的雪。這是博爾博鬆的雪,不知今年阿勒泰的雪怎樣,那個老張他還好嗎?是否在下雪的天氣裏回顧往事,想着他早年的那位要好的女同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