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相愛,否則死散文

青春。憂傷很長，很長。

　　[一]

人間四月，被薔薇纏繞的圍牆。

一個極爲細長的身影，蒼冷的面色，潔白的衣裳，頭髮碎碎地飄在風裏，像一朵雲，立在稠密的花影下，隨時會散開。但，他是存在的。

她在在窗臺上俯視他，像孩子在琢磨一盤智力拼圖遊戲。薔薇花朵在風裏落下粉白色的花瓣，像天鵝的羽絨，輕得無法承接一枚露珠，無可皈依地盤旋落下，簌簌地，落在他的睫毛上。男孩打了一個噴嚏。成了她靛藍的天空圖案。

她喜歡這個男孩，純澈如天使。

假如天使在人間，會不會是以一個另人喜愛的男孩的形象存在?並且在薔薇荼蘼的季節突兀地到來。很慶幸他沒有了翅膀，如果，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他翅膀的下落，就讓他這樣無家可歸地在我的心間流浪。我要把他寫進日記本里，在文字裏永垂不朽，我將他嵌進骨頭裏，哪怕有疼痛，也會裂出驕傲。倘若他不會笑，我也甘願居住在他的憂傷裏。倘若，他消失，那麼我們一起毀滅。

她不能停止思考，整整一夜。

　　[二]

她跟蹤他回家。在蒼茫的人潮中，他像深海中一尾身體柔軟光滑的魚，在她的瞳仁裏四處遊走，若即若離。她徒然然漾起的淚水，一顆一顆，變成羽劍，從他的身體裏穿出，穿成傷口。然後破碎。

他在街道對面的一所大房子前留步，用鑰匙開門，閃進了另一個世界。

她記下了這個地址，心口暖暖的，安靜地看這那扇隔離彼此的門。她希望那快門板能夠像嘴裏的巧克力在她灼熱的期待裏融化，露出一個洞，哪怕是很小很小的裂縫，她可以變成一隻小小的蝴蝶，扇動着透明而繽紛的色彩，介入那個未知卻充滿了驚險與刺激的奇幻世界，縈繞在他的身邊，不被發覺，卻是如影隨形。

學校外面的街道上，男孩穿行而過。衣服很黑肌膚很白，腳步細碎而輕，漾出的，滿滿的，是一種叫做溫情的東西。她覺察到了，自己在他面前變成了無法哽咽的水草，隆重的愛，已經開始。她註定和這個水妖般的男孩相糾結。

從此，她從生活的雲端跌落，在不切實際的夢境中，變成一個可憐又榮幸的人，被猝然巨大的愛轟炸，疼痛而甜蜜。惟獨他居住在夢境雲層裏，從高處伸出細白的手，伸向低處迷惘的她。這不是充滿力量的手，手指像女子一樣纖長。可是，無法抗拒。

　　[三]

她用乾淨的信箋寫下一句話：讓我們相愛，否則死。

她在凌晨的'子夜，光着腳在馬路上奔跑，穿越一道道街，如同是千山萬水。她走過的地方留下了鮮豔的痕跡，疼痛到麻木，她忘記了。卻不曾忘記那扇門，那裏居住着天使，冷白色的，不曾有微笑的臉，眼睛像水淵，空洞，無着，卻不可要人遺忘。門是封死的，那是不屬於她的世界，像天堂一樣陌生且嚮往。她把信從縫隙裏塞進去，讓緣分爲她投遞愛情。她不是蝴蝶，她跪在地上哭了。

這是她十七歲的全部。

在等待迴音的日子裏，她天天幻想着能在他在學校門口一次心有靈犀的邂逅。因爲失望與希望在她的猜想裏變成了鋒利的刺刀，把皮膚如布匹一般撕開一道道口子，肉體向兩邊讓開，傷口出現。血新鮮。

那些夜晚，時光無緣無故變得艱難起來。她不想看書，不願意思考，只是在月光下留淚。她會做夢，天使變成一顆塵埃，泛着溫暖而詭異的猩紅色。恰好演繹成她的淚痣。抽出綿軟的藕絲，淺淺的色澤，柔柔的香氣，搖曳成絲絲茫然惆悵。她在驚醒時沉湎，這就是愛情啊，最初次的愛，恍然是一生的盡頭。人是病着的，時光還來不及失去，我已經愛上了，我是多麼不想承認啊。

　　[四]

有人給她送來一幅輕薄的水彩畫，散發着一個男孩的味道。畫面是淡紫色的薔薇，茂盛的葉子，開不出驚異的花朵，卻如星星一般閃爍地爬滿陽臺。畫裏只有女孩的半張笑臉，淺淺的淚痣，淘氣的小雀斑，如同有着傳奇的色彩的一顆顆塵埃。小雀斑女孩眼底一片明媚的粉紅色，如同落下的薔薇花瓣一般的透明，晶瑩。

下角，一排小小的字，這樣寫着：我愛你，然後死去。

她一直一直地笑。她從未這樣笑過，這麼久，笑成憂傷，痛苦潛入她青春的年華里，成了一道疤。漸漸地，她的笑容就像失去彈性的橡皮筋，以一種無法更迭的姿勢，落在女孩的右臉頰上，眼睛裏，涌出華麗的裂痕。

她愛的男孩躲不過那一場疾病，她一直都不知道他爲什麼那麼白，沒有溫度的顏色，看不見生命的氣息。她只是認爲，那真是折翅的天使，在人間與她際遇。而且，不是幻覺。

而那剛剛開始的愛情的全部往往不過是一顆眼淚，都可以劃過眼角下的痣，落在她愛的天使的掌心裏。這將是那些小碎珍珠的最好歸宿。

　　[五]

從此她愛上了四月春天。

常常在陽臺上朝那爬滿薔薇的圍牆外觀看。春天看花朵或者天空。冬季，看盤根錯節的枝條，期待綠的盎然。薔薇變成了記憶堆疊雕砌起來的肌膚，閃閃發光的花翅膀的小蝴蝶在其中驚起。有男孩的影子。真的，他曾經來過，身後是一片皎潔的月光。因爲他沒有人的醜惡的灰垢。他乾淨得不會結痂，散發着四月的花香。

她爲自己講了一個童話，《美女與野獸》。公主在圍牆高高的花朵城堡中尋找她心愛的野獸，可，她心愛的人卻倒在了血泊裏。她給了他深刻的吻，同時也給了永恆的愛情。野獸甜甜地笑了，雙頰緋紅，他變成了王子。王子走近她，終於他也吻了她。愛情像薔薇花粉一般從他的臉頰上飄下來，落在公主瓷白的肌膚上，癢癢的。她在夢裏幸福地笑。然後穿過夢，醒來。

她不曾想過自殺，健康而沉默地活着，在思念他的時刻拼命看書，學習，考上了讓人誇耀的大學。畢業後，在一家跨國企業任職，有着一般女子所不能及的權利與物慾，高貴地在所有人面前生活。只是在夜裏，她低低地站在那幅水彩畫前仰望，似乎又是那年。

薔薇，白色，圖畫，愛情，死亡，幻想不過是一張籠罩住青春的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