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裏母親的眼淚散文

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寫母親了，每次提筆寫母親心中涌起的都是錐心蝕骨的痛，常常寫到途中時心中疼痛翻滾實在無以平復，於是便每每棄筆作罷。

母親的前半生就是一部悲情苦淚史，在我深深淺淺的記憶中，我見得最多的是母親的眼淚，除了眼淚還是眼淚。

母親沒讀過什麼書，只上過半年學堂，十幾歲時就被外公作主嫁給了我父親，平生唯一幸事就是遇良人——我的父親。父親年長母親十幾歲，對母親倒是極致疼愛。在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物質極度匱乏年代，母親因爲父親的疼惜和無微不至的照顧，倒也過了十餘年的幸福時光。那是母親一生中最寫意的一段時光，也是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時光。只是這一切暖情陽光都因父親的英年早逝而隨風飄散，母親的苦難一生在父親的離世後拉開了序幕。

在父親剛離世的那段日子裏，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在我的朦朧記憶中，似乎母親經常在晚上用被子矇頭吞聲嗚咽，有時竟哭得抽搐過去。實在悲苦難言時，母親就會待我們都睡着後，一個人偷偷爬到父親的墳頭哀聲慟哭，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連月亮都不忍卒聽而悄悄躲進了雲層，樹上的鳥兒全都噤了聲。悲愴的夜色中，母親淚水漱漱，無語凝咽，時而又聲聲呼喚父親的名字，那淒涼的呼喊真是令人肝腸寸寸斷呀！可憐的人兒啊，人死還能復生麼？若是父親天上有知，只怕也是難過得晝夜不眠吧！

萬般皆有命，半點不由人，無論命運怎麼殘酷錯待你，可是生活總是要繼續向前走。母親同父親育有我們兄弟姐妹四個，父親走時大哥才十餘歲，正在上着學，小弟還嗷嗷待哺。父親曾是母親心中的天和地，如今天塌了，地陷了，柔弱的母親，你要如何再爲孩子們撐起一片天空？母親一思及幾個孩兒呀，心就咣噹一聲碎了滿地。相信母親那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吧，活着太苦，死了倒是最好的解脫，可是四個孩子沒有了父親難道能再讓他們沒有母親嗎？母親苦呀！孩子每天要吃要穿，那時都要靠掙工分才能分得錢糧，家裏沒有了勞動力，一家人的生活就沒有了着落。外公出面了，他半是脅迫半是勸導，幫母親另找了一戶人家。就這樣，爲了孩子們生死存活，母親帶着我跟小弟改嫁了，大姐送了人，大哥一個人留在父親家跟奶奶過日子，書是自然沒法念了，大哥要自己養活自己呢。母親臨走前，抱着大哥哭得死去活來，骨肉相離，此情何忍太殘酷。可是這是母親唯一而又無奈的選擇。

還記得第一次寫母親時我正青春，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期待和幻想。那時遠離母親千里之外，便格外地想念母親，想着想着也會情不自禁掉眼淚，想念母親的好，想念母親的苦。適逢某報刊開展徵文比賽，我便利用工作閒暇之餘試筆寫了《母親》一文，以慰思念母親之苦，寫時自覺情真意切，把自己也感動得鼻子發酸。沒想到此文感動了許多人，還得了個徵文比賽一等獎。其實那時我只知道母親心中苦，只知道母親把我們含辛茹苦帶大不容易，卻從來沒去細想過母親心中是怎麼個苦？怎麼個痛？如今也做了母親，也有了幾個可愛的兒女。現今再想想母親面對骨肉分離的種種無奈和種種心酸纔是痛徹心扉的吧！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呢？是苦在心裏無處訴說，是心中明明牽掛卻又無處安放，是痛着苦着淚着卻又要咬緊牙關繼續努力生活着的無能爲力。母親心中到底有多苦，大概也只有母親自己知道了。我想，母親心中的苦痛是我無論用多少筆墨也無法形容的。

就算生活給予無盡的苦痛折磨，還是要覺得幸福更多。繼父是一個脾氣粗暴又不知痛惜女人的男人，他對待母親的方式除了大聲呵斥就是怒聲責罵。可憐的母親爲了護兒女周全硬是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她任勞任怨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計，什麼苦活累活都幹，吃了她從前跟隨父親時從來沒有吃過的苦，她就像生長在沙漠裏的白楊堅強不屈，她學會了把眼淚使勁地吞嚥回肚裏。好在孩子們在她的護翼下都成長得很好，送出去的大女兒也回到了她身邊，大哥雖然沒跟隨在身邊，但她會經常去看望照顧，也盡到了一個母親的責任。母親的臉上終於也有了笑容。

對母親我也是心存歉疚的。由於打小我書就念得好，母親對我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從小學到初中我也從來沒讓母親失望過，上了高中後慢慢懂事了，我知道繼父是不願意支持我讀書的，每學期的'學費他都是推三阻四不願意拿出來，沒辦法母親只有求爺爺告奶奶，各家各路親戚都借了個遍才勉強交了學費。看到母親因爲我讀書受了很多白眼和委屈，心裏就沉甸甸的。因爲心事重重學習也自然退步了，後來我私自選擇了輟學，母親傷心了好一陣子，但母親並沒有責罵我。可我卻因爲沒有完成母親的心願，一直耿耿於懷，心懷歉疚，只好遺憾地在心裏對母親說：“母親，我對不起您，我辜負了您的期望。”還記得出外打工後第一年回家，母親硬是步行十來裏去鎮上車站接我。當我揹着行囊遠遠看見母親單薄的身子在風中凝成一道風景時，我分明感覺到了有一股冰涼的清泉從我臉上緩緩滾落，然後亮晶晶跌落在家鄉親切的泥土裏，而母親在那兒早已紅着眼。在此後的歲月中，母親紅着眼佇立在風中的畫面就這樣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中。

母親現已過花甲之年，在與繼父三十多年的碰碰磕磕中應該也有了感情吧！繼父年紀大了，脾氣也收斂了不少，偶爾也能見到繼父跟母親絮絮叨叨聊着家常，母親臉上似有笑意，繼父面上也一團柔和。三十多年的相濡以沫，甘苦與共，縱使不說感情，那漸漸生成的親情也是能讓人心暖和的。

母親是溫暖的代名詞，我想我以後還是會寫母親的，母親是怎麼寫也寫不厭寫不盡的，只希望以後出現在筆端下的母親會是一個幸福的母親，笑意盈盈的母親，縱使流淚也是流着喜悅淚的母親。

母親何其偉大又何其平凡，值此母親節來臨之際，我祝願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幸福快樂！

謹以此文獻給我的母親，祝母親節日快樂！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母親，我愛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