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徑花涼,秋之素念散文

時光，流年。一城舊事，思念無期。秋夜，月冷如霜。折一曲清詞，飲一杯陳釀，邀風，淺酌。那淺揉在流年的歡樂，未言再見，已悄然遠去。我的心依舊在原地，枯守。等你，只因欠我一個前世的印記。一徑落花，輕輕走過秋的微涼。

【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煮上一壺清茶，任一曲絃音漫過心際。喜歡在一抹恬淡中去回憶，持一顆素心，用一紙墨花描繪出青春的痕跡。漸漸地，封存的記憶又拂上筆端，那裏有落花的淚滴。遇見，就註定了擦肩的傷。有些走過，很淡，很輕，卻很痛……

這一年，我第二次走進這家醫院。上次是畢業的全科實習，這次是專科進修。幾個蜜友在這裏工作，一個上午忙完了報道事宜就出去小聚了下。畢業後，雖偶爾聯繫，但終究是比不了天天在一起，見面的熱度一下子變成了沸點。太過熱烈的歡迎儀式令我興奮不已，再加上淺酌了幾杯，臉像火一樣灼熱，紅通通的像個大蘋果。時間在難忘中變得飛快，想着能有六個月的時間讓我們在一起回憶過去，暢談未來，心，不由得悸動。

因爲是第一天報道，時間比較寬裕，讓同學們回去當值，我一個人來到了後院。片片落葉，一徑秋涼。還是那片綠蔭，依舊是那抹秋陽，一池蓮碧已是花盡暗香。那熟悉的甬道邊，長椅已是片片落漆的舊樣，淺拾一枚落葉，一縷憂傷穿過指尖，落在枯黃的脈莖上。十年又十年，光陰飛逝，半箋心語，一紙經年。落筆再也繪不出你的模樣，相遇美麗，結局總是夢斷情殤。

踩着枯脆的落葉，嗅着淡淡蓮殘留的清香，走近亭臺前，我們在這裏曾經相邀月亮。青綠的石階早已佈滿了滄桑的溝壑，掩蓋青色的是一道道褐色的暗傷。拾級而坐，順着樓宇間的陽光淺望。住院處與後院間矮牆邊的兩株杏樹還在，迎着風，守望着最後一抹秋陽。＂這兩株杏樹是我種上的，我喜歡杏花的清香。＂耳邊又輕輕迴響起你諄諄的話語。思念瘋長，痛念再次襲上我的心脈。幾乎用着逃離的速度返回了病區，想讓自己調整好，進入工作狀態。

靜靜的辦公區，午後已經沒有了晨間的噪雜。青白的素牆早已被一襲溫暖的粉黃替代，辦公區也改成了通透的玻璃窗，護士站挪到了病區中央，長長的接待臺，一盆蘭花散着幽香。這裏，早已沒有了最初的模樣，只是看到這一切，心卻宛如初見時一樣，悸動。

【二】

時間在靜默中流淌，一抹夕陽的餘輝把我的身影慢慢拉長。耳邊傳來了下班的人羣奔忙行走的腳步，我也和她們相攜走出病區大樓。終於忍不住還是往急診中心眺望，外牆已經重新上裝的樓宇，在夕陽中顯得極其安詳。其實這裏纔是人生的分水嶺，一腳踏着陰陽兩界的地方。想着你曾經用盡二十年的努力，一直站在一線，用智慧和雙手與時間搶奪生命的瞬間，內心還是澎湃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雖然歲月早已斑駁了記憶的滄桑，但，有一種感情會穿越時空的長廊。一陣急救車鳴響着奔向大門口的甬道，那瞬間的安詳悄然遠去，只留下一片匆忙。

作爲醫者，我深深地體會到了生命的可貴。一直覺得對生命很尊重，從每個細胞開始解讀，每一縷髮絲，每一層結構都是組成生命的一部分。依然還清晰地記得，你對我們講的第一句話：＂作爲醫者，希望你們能在實踐中更深刻地去理解生命的厚重，珍惜，珍愛生命的延續。活着，健康地活着，是我們的使命。＂初到臨牀，還沒有足夠的經歷讓我去體驗，只有那一腔的熱情。會和患者一起痛，陪家屬落淚，送一個患者痊癒出院，會高興幾天。日記上記滿了感動和傷情。

記憶最深的是第一次上急診室的夜班。也是這樣的深秋，一簾秋雨一直落個不停，瑟瑟的風帶着絲絲的寒。雨夜，窗外靜的只剩下雨聲。急救中心裏燈火通明，早已失去了平靜。晝白的熒光下都是奔走的身影，看着這樣的場景，我無措地坐在診室的角落，感覺一切都與書本那麼近，又那麼遠。先是送走了一位心梗的老人，一片痛哭聲。接着又轉到消化外科一個胃穿孔的急診手術，幫着家屬把患者送到病房，交給住院醫生，來回往返幾次。除了疲勞，大腦一片空白。＂來，這個患者你來看。＂你堅定地對我說。問了病史，患者是上呼吸道感染（感冒），我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你，＂你處置，我補充。＂又是一句簡單的堅定。我從頭開始給患者講，感冒的過程，輕時，不發燒，不咳嗽，可以不用藥。寫了病本，告訴她一大堆注意事項，患者卻對你說：＂大夫，您再給我看看，這小大夫不給我開藥。＂＂你症狀輕微，回去多飲水，注意保暖，隨時複診，現在可以不用藥物。＂聽着你肯定的語氣，患者輕鬆地走了。本以爲要得到表揚的我卻聽到了批評的聲音，＂你這是看病嗎?像是在背書，合格的醫生得把知識靈活地運用到實踐中。一個感冒，一個小時過去了。如果再來個重患，你怎麼辦?＂我委屈的嘀咕，＂不是沒有，我處置也對。＂對話還沒等繼續，一陣急促的急救車警鈴響來，又一個患者被推進來。滿身的惡臭，另人陣陣作嘔。急送人員說，是個得了老年癡呆症的老人，在外流浪，正在想辦法聯繫家屬。你沒有多說一句，認真的查體，記錄，讓護士釆血，送到留觀室靜點。我是去了衛生間，吐了又吐。到了後半夜，我已經開始有了發燒的熱度，精神萎靡。＂這病人沒看完，大夫先病了，來，多喝點熱水。＂＂就怨您，直接收住院唄，留觀幹嘛，我是嘔吐折騰的。＂我叨唸着。＂病房那麼忙，沒人照顧他，我可以兼顧。＂＂明早下班怎麼辦?這麼多患者您照顧得過來嗎?＂我弱弱地說。＂我能安排好，丫頭，你休息兩天吧。慢慢地你會懂得在疾病面前，生命的平等和厚重。＂這些年，我一直在品讀這份厚重，一直在珍愛每一份來自生命的感動。

【三】

我一直在努力地使自己成爲真正的醫者，轉到哪個科室都會記得守護着生命的厚重，珍愛生命的健康。在一次次交流中，我亦能從你炙熱的目光中看到渴望，我也在主動追尋着你的生活軌跡。知道了你的孤獨，知道你對戰爭書籍的癡迷，也陶醉在你對攝影的孜孜不倦的追求中。每次院裏活動，你都會挎着相機穿梭在人流中，撲捉着瞬間的美麗。讓一個人住進心裏，是滿滿地幸福。回家過年，心裏還惦念着你的寂寞，一紙信箋默默地傳遞着我無邊的思念。你也會每每囑咐，＂丫頭，下雪了，多穿點。＂至今，我的.書箱裏還存放着一打打發黃的信件。一段段心語都書寫着是我對青春的憧憬和願望，在你俊雅的筆鋒裏也能看到生活充滿了陽光。即使我們遠隔了天涯海角的距離，你仍是我今生最美的相遇。一朝相逢，早已默默相惜。

時光靜靜地流淌，庭院裏一朵朵嬌妍次第開放，散發着陣陣的幽香。這個夏天讓我在無措中守望，看着手中母親的來信，我在等，一個無約的期望。最後一次約你是在離院部不遠的河邊，天下着濛濛細雨，望着河對岸，一襲煙雨裏已經看到了陣陣炊煙。知道你不會再出現，我拖着站立三個小時後麻木的雙腿走回宿舍，雨順着我的長髮滴落一地。原來你我之間溝壑萬丈，你不願破壞我原有的寧靜，讓我在世俗的目光下徘徊。如果愛不曾來過，我的心不會這麼痛，看着你，我的眼已朦朧，心，忍不住的要吶喊，難道我們只能擦肩而過，我不想當你生命中的過客？

你終於還是遠離，即使踱着步，即使看到了你的猶豫，但，你還是堅挺着背，前行……你說：你幸福，我幸福。你快樂，我快樂。你老了，我已先你老去。我雖遠離，但我不曾離去。一種情感來自真誠的你，在我的心中銘記。終於明白，人生有多無奈，有些人，讓你牽掛，卻不能相守。因爲愛，所以放手。因爲懂你，所以才知道歸途無期。

【四】

那一年，傳來了你已遠走的噩耗，你工作的崗位成了你最後的守望。每個靜夜都成了我懷想的空間，默默地獨自舔傷。秋水無邊，落花無情，誰的淚水浸透了婉約的詩行，淒冷的秋雨中只剩下淡淡的一抹菊香。

夕陽的餘輝斜落在急診部的門廊，斑駁的樹影投映在一扇扇玻窗上。我就這樣站在秋風裏眺望，這是你爲之奮鬥終生的地方。生命中，有些記憶無法擱淺和遺忘。時光的流影裏，傷的最深的永遠是最真的情感，曾經的點滴在一次含淚的道別裏變成了亙古的回望。風蝕的歲月，心，一直未曾遠走。痛苦的回憶卻浸染了每一個季節，離別的淚水已悄然變成了你我之間最後的絕唱。

執筆素念，落墨處，淚已成殤。落花成冢，一指滄桑，若，人生只如初見，我願雙手合十，虔誠地祭奠，無悔的真愛。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夕陽一點點的落在樓宇的後方，凝望着那淡走的蒼涼。你終究還欠我一個今生的等待，我在一抹皈依素念裏，把你篆刻在記憶的梗上。再次將一縷縷思念綻放成蔥蘢的模樣，恍若，你又從容地走過我的青春，你的盛放。

經年流轉，又是雨夜秋寒。終於，學會了淡泊地守望，把記憶的痛傾瀉一抹素念裏。透過心窗，又見你儒雅的身影，奔忙在你曾經的港。無數次，我將你的身影裝進思念，你的笑顏早已是我生命途中最難忘的點綴。悄悄地躲在季節的背後，在一枚落葉的脈絡裏，偷偷地想念。任風吹起如花破碎的流年，在秋的一徑花涼裏，素念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