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散文

最初，誤以爲迎春的，早開的黃色小朵兒。

河畔、街邊、公園裏……那些小樹樣的樹冠，掛着黃色的朵兒，每次遇見，總是迎春，迎春地喚。這一誤，不知誤了多少年。

作家蘇叔陽曾經寫過這種花，“連翹花舉起金色的小喇叭，吹奏着生命之花。”世間還有稱爲連翹的花，搜索圖片，見其花，黃色玲瓏小花兒，像極了迎春。

迎春與連翹，色與形太相似，辨不清，一如既往，見連翹，仍然喚着：迎春，迎春。

連翹不惱。清淺一笑。不解釋：我不是迎春，我是連翹啊。

早春，約友去公園探花事。偶遇一棵小樹，黃花點點。友問，你知道這是什麼花？我毫不猶豫地答，迎春啊。她莞爾一笑，這是連翹。翹字是舉起向上之意，你看它的枝，枝條向上伸展。她忽然發現不遠處的一坨黃，興奮地告訴我，看，那纔是迎春。迎春是迎接春天的花，彎腰鞠躬，枝條才沉沉地垂在地上。

我呢，恍然大悟。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真真的孤陋寡聞很多年。

那年春天，我開始尋找連翹。

開車從河畔經過，河岸不到一人高的小樹上，飛着黃色花朵，花枝蛇一樣，吐着芯子，衝着天空，盡情蜿蜒伸展。不用說，連翹。

天轉暖，街角岩石旁，一堆黃，耷拉柔軟的，相互交錯的枝條，細長綿密，卑微的樣子，不用說，迎春。

終於區別了連翹與迎春。

像欠了連翹好多年情債似的，開始愛她，追隨她。

立春過後，迎春柔軟的枝條，灌注了綠，綠瑩瑩。春風一吹，金燦燦的小花，今兒一朵，明兒一朵，星星點點。用不了幾日，嘩啦啦，一串一串開了。

迎春拉開春的序幕，世間的花，噼裏啪啦，一個接一個地開。玉蘭開了，桃花開了，連翹可不急。候着。不驚不擾，不嫉不恨。等。

枝幹乾枯，乾枝上，結着乾硬，張着嘴巴的夾，宛若出生不久，鳥兒嬌嫩的小嘴巴。日日去看，然，連翹遲遲不見動靜。春雨未下，土地乾旱，它，能開花麼？

春分一過，一棵棵連翹，忽地一下子，樹枝間爬滿嫩嫩的花苞苞，不大，瓜子般大小，纖細，且綠。三四天功夫，黃色花瓣變戲法似的，鑽出花苞，嫩綠的託，縮得螞蟻一般大小，不仔細看，真是看不出來呢。黃色花瓣無精打采，萎謝般耷拉着，薄得不能再薄的花瓣兒，像開過了似的，雨打的似的。

春風一吹，幾片花瓣簇擁着，一順朝下，左搖右擺。依然掛在枝椏間。不像玉蘭，花朵碩大，卻弱不禁風。風中把持不住，嬌嫩的花瓣，從樹上一片片飛下來。連翹花，別看花型小，花瓣兒薄，外柔內剛。挺堅強的朵兒。任風欺，巋然不動。

想起一年冬天，天極冷。連翹枯黃的枝，瑟瑟發抖。無意中，竟然發現，一株連翹，竟然開了幾朵花。驚訝不已。寒冷冬日，連翹花開二度。寒風吹起我的發，凍得我的臉生疼。再看連翹，嬌嫩的花瓣，凍得淺了色。卻原來，連翹花——生命力極強的朵兒。

又想起，蘇叔陽筆下，吹奏生命之花的連翹。他在寫連翹，更是寫他的`老師，一個雖然身體殘缺，但是熱愛生活，樂觀豁達，放飛學生理想風箏的老師。

等待花開……

連翹像極了收起的傘，一天天的，慢慢打開，五六天過後，傘兒撐開，排着隊，靜靜地開。一根根黃色，稀疏的枝條婀娜着。枝上的朵兒們羞答答，玉顏低垂，怒放在春風裏。不像迎春，張揚着臉頰，咧着嘴，傻傻地對人笑。

連翹花下，深聞，清涼的香。

傳說，五千多年前，有個叫岐伯的人帶着孫女連翹採藥。一天，岐伯品嚐一種藥物，不幸中毒。痛苦中，他呼喊連翹。連翹抱着爺爺，心急之下，順手捋了一把身邊綠葉，揉碎，塞進爺爺嘴裏。奇蹟出現，岐伯漸漸甦醒，逐漸恢復健康。病好之後，岐伯研究救命的綠葉，竟然發現其葉清熱解毒，便記入中藥名錄，取名連翹。

連翹，連翹。我輕喚。我分明在喚，出身中藥世家，藥草香的女子了。

千步連翹不染塵。是她。連翹。着黃衫，內斂，低溫的女子。

春來了，春去了。一年又一年。我都要和連翹約。

連翹，居於山間，鄉野，城市。這兒一棵，那一棵的，孤單着，清歡着。一棵棵連翹，待春分過後，低垂金燦燦的花，安然站在春天裏。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是它呀，連翹。

連翹，頑強的花，喜光，不怕陰；喜溫暖溼潤，不怕嚴寒乾旱。遇土，頑強生長的花。更是隨遇而安，低眉塵世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