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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理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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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理由散文

六點,晚飯時間,平時十桌的餐位,就餐的只有兩桌。

也難怪,週末嘛,誰都想輕鬆一下。

雨晨是個宅女,除了辦公室及宿舍,哪也不願去。她的餐卡很少用過,就讓它一直掛那兒。

週末的菜樣比平時少,分量也不足。餐廳給私人老闆承包了,會精打細算,大領導們在這吃飯時,飯菜都還不錯。今天,雨晨一看到那菜色就沒食慾。

但肚子餓着,又不能不吃。她夾了一筷子酸蘿蔔炒豬肝,菜還沒到口,胃猛地洶涌,噁心,本能地用左手將嘴一把捂住,跑向衛生間。

雨晨乾嘔一陣,嘔得眼淚嘩嘩的,卻啥也沒吐出來。

這怎麼回事,吃錯東西了?下午只喝了杯速溶咖啡,啥也沒吃。肚子還空空的呢。前幾天吃麻辣牛肉乾,可能太辣惹到胃,也是嘔。

沒事,想着週一例會就會公佈她升職業務主管一事,心情美美的。她不由長吸口氣又長舒一下。絕不辜負王總。加油!加班。

樓上開發室的電車聲"吱吱"個不停,就像小時候裁縫來家做衣服的那種聲音,很親切。

雨晨拿着客人的樣品單文件夾,上了二樓。

客人過幾天就要辦鞋展,只欠幾個改紙板換材料的鞋品沒完成。虎頭蛇尾不行,怎麼也得在今晚把鞋板快遞去香港。

遠遠看到,助理阿蘭在包裝臺前,一起幫忙搞清潔,擦膠水。

阿蘭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就如她當年剛來這廠打工時一樣,年輕,朝氣。只是阿蘭是本地人,她的家鄉卻遠在外省。

雨晨的直屬上司阿衝,是個大學畢業沒幾年的年輕小夥,有個性。

阿衝知道雨晨是王總經理帶來的人,又沒高學歷,剛開始直接就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但隨着接觸時間漸長,看到雨晨在工作中的認真、效率及配合度,釋然並放心了。

雨晨就只差點英語知識。不過不妨礙她閱讀英文樣板單及英文合同。在一個行業呆久了,看也看熟悉了。

阿衝升職業務部經理,雨晨就會升爲業務主管。一個接着一個上。

雨晨走到包裝臺,雙手捧起成對的鞋看質量。

即將寄出的鞋子,她一般都會花時間來親自檢查下的,有的質量不好,有的清潔度不夠,有的鞋底膠水塗得過高,都不行的。

突然見阿蘭捂着肚子彎着腰從她身邊走過,"晨姐,我肚子好痛!"

阿蘭快步去了衛生間。待她出來的時候,雨晨關心地問:"沒事吧?"

"沒事,好事來了,每次來了就肚子疼,煩人。"阿蘭略顯嬌氣。

"那你趕快回家吧,別加班了。差的那幾款我一會兒檢查就行了。"雨晨開始動手幫阿蘭的忙。

檢查完鞋板,下樓來,雨晨去茶水間衝了咖啡。然後,收拾桌面準備下班。

拎起包,卻看到小指上的指甲被刮花了,她打開包的中層拉鍊,摸指甲剪。摸出來,連同一個衛生巾。她愣怔了下。多久沒用這玩意了?

翻檯歷。往前,再往前,上個月6號,今天28號了。差了二十來天了。沒問題吧?

回到宿舍,雨晨睡在牀上,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接着來了。

她心裏咯噔一下,難道是"懷孕"?這兩字讓她突然從牀上彈起,驚慌失措。隨後強行鎮定自己,不可能,絕不可能。若真能懷孕,我還離什麼婚!

雨晨懊惱地抓了一下頭,還是明天去醫院檢查下爲妥。

喜或悲,幸或不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去年中秋節,是離婚後的第二個中秋。每逢佳節倍思親。家鄉的月是圓圓的溫暖,這兒的月卻是冰冷的殘缺。

雨晨想家無顏回。她在租住的房裏,守着一臺舊電視過中秋。頻頻換臺,排遣孤寂。

正當腦袋放空,啥也沒思想時,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電視裏,正對着鏡頭微笑。翡翠臺名人專訪。

她以爲做夢,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看。就是他,王總。

她心裏波濤洶涌難以平靜。見他就如見到親人的感覺,鼻子酸酸的,想委屈地大哭。

這個不曾觸及的身影,居然六年後於電視上出現。只是,他髮型變了,梳的一個馬尾巴紮在後面,一個管轄五六個工廠的老總,這種嗜好,少見。

認識王總時,雨晨才二十一歲。

王總是香港一家鞋業公司的老總,專門負責接訂單談生意。雨晨是負責大陸工廠鞋樣報價工作的,只因她的直屬上司顏小姐嫁去法國,王總的祕書位空缺,只得找到大陸這邊小職員的雨晨頭上來了。

雨晨第一次接聽王總電話,唯唯諾諾,生怕沒聽明白出亂子。

王總的國語不標準,帶着一股濃濃的粵腔。但聲音抑揚頓挫,不難聽清。他吩咐雨晨接收傳真,對着資料上的鞋款及時報價傳給他。說他下午飛歐洲急需。

雨晨呼啦啦地找出紙板,跑去核算室。馬不停蹄地畫每個配件的材料用量,再急尋材料單價,做成本預算表。接着又去複印縮小美工鞋圖,剪下圖樣貼到報價單上,傳真香港,再電話確認。OK。搞定。神速!

第一次見王總,是中午,同事都下班走了,雨晨想補完單價上的空缺。她正專心地查找採購單,卻聽到玻璃窗那邊香港版師陳師傅在和另一人用粵語講話,咿咿呀呀聽不懂。

雨晨沒擡頭。當她準備起身離開時,卻見一箇中年男子站在旁邊。

她以爲是客人。那人手裏拿着一張紙,對她用着生硬的普通話講:"你有水筆嗎?借用一下!"

雨晨拉開抽屜,把筆遞給他。

那人拿着筆就在紙上龍飛鳳舞地畫了幾筆,然後把筆還給她,客氣地說:"謝謝呀!"

下午上班,雨晨才知道那個人原來就是王總,公司大名鼎鼎的老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雨晨感覺舒心,老總人好,有親切感。

相處幾個月下來,果然,王總待雨晨很和氣。畢竟一個才二十來歲的小女孩,報價工作做得如此謹慎細心,相當不錯了。

以前被辭退的那個女孩,有次竟然馬大哈到一個鞋款少報了2美金,彼時1美金等於7.83港幣,要不是王總久經沙場經驗老道,打回重新複覈,按那單價報價可虧大了。

有對比,就有鑑別。雨晨接任以來,幾乎沒有出過錯。

或許正因爲雨晨聰明能幹,才讓王總如此篤定,後來的報價工作就直接與雨晨對接了。

雨晨似乎在工作中找到了快樂,只要做完王總吩咐給她的事,就特別有成就感。

王總雖沒當面表揚過她,但從他頷首的溫暖目光中看出,對工作是肯定的,對她是滿意的。

王總似乎也有意栽培雨晨,問起她是什麼文化程度,雨晨靦腆地回答:高中。

王總笑笑,鼓勵地說:"沒關係,慢慢學,不懂的可以問我。"

當雨晨有次真拿着資料仰頭問王總時,他竟然惡意取笑:"怎麼這個你都不認識?呵呵,你是真高中還是假高中啊?"

雨晨膽也大了,不覺得窘卻反過來理直氣壯:"哎呀忘了嘛,什麼假高中呀,人家讀的還是重點高中呢。"

王總開始讓雨晨接觸大生產方面的合同資料,有意讓她苦學英語。

王總對雨晨越來越苛求,不滿意她報價單上粘貼別人畫的鞋圖,專門叫來美工同事教雨晨畫鞋樣的素描圖。

雨晨從未接觸過畫畫,她的第一幅鞋圖出來,線條生硬,比例失調。正想丟垃圾桶,卻被王總大讚特贊說畫得不錯,聰明。

電腦時代來臨,王總又叫公司總部助理去打聽成人夜校事宜,讓雨晨學電腦,說要規範報價單。

雨晨真在王總的嚴厲督促下成長了,她從一個只會單純做報價單的小職員,漸漸成了一個能獨立面對客人資料的業務骨幹。

雨晨在心裏對王總充滿感激。

最讓雨晨感動的,是有一次母親生病花了不少錢,家裏四處借債,別人催着還錢卻無錢還,正爲錢的事焦頭爛額,工作電話來了,王總找她。王總在電話中聽到雨晨哭腔說話,關心問她怎麼了,雨晨情急就實情告訴王總。沒想到王總主動說借錢給雨晨。

雨晨感激不盡,心想真遇上貴人了。她在電話裏補充:"謝謝王總,以後我拿每個月工資攢來還你。不過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啊,我怕被人誤會。"

第二天下午,王總拿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給雨晨,雨晨眼淚汪汪地接下。

公司偶爾會組織活動,吃飯,唱卡拉OK。雨晨偶爾也會唱一兩首歌。

竟有兩次,她唱歌的時候,王總居然也拿着麥來跟她合唱,吼得聲嘶力竭。王總音色不錯,極富感情。

人人敬而遠之的王總,在雨晨眼裏卻是和藹親切,甚至親切如兄長。雖然他大她足足十八歲。

雨晨在王總的關照中平平穩穩地打工,工作生活都算開心,只是,工資不高,存錢稍少。

第三個年頭,一個初中同學蓮出現了,親切地找到雨晨,叫她去做大事業。傳銷。

蓮說做那個很賺錢,比打工強一百倍。

那時傳銷剛剛在中國興起,雨晨懷疑着,也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

但當細細聽她講解傳銷的營運模式,雨晨心動了,直嘆世上怎會有如此聰明的頭腦。轉頭想到王總對自己的信任及栽培,她又猶豫了。

同學拿某某成功人士做例子說話,說他現在就做到金鑽石經理位置上了,有車有別墅了。見雨晨不吭聲,又說:"打工有什麼出息!“工”字不出頭,你能在這外地打一輩子工嗎?你加入了我們這個行業,就相當於擁有了一份自己的事業,回家都可以做。何樂不爲呢?"

雨晨心動了,寫下辭職書,第二天就交到王總處。

王總頗爲吃驚,關切問:"遇到什麼困難了,還是找到新工作,還是準備回家?"

雨晨搖頭,說都不是,就是不想打工了。

王總盯着她的眼睛半晌,靠進沙發座背上,疑惑地問:"你一個女孩家,既不回家又不打工,那做什麼?難不成學外面那些女孩子,學壞?"

雨晨尷尬極了,瞧他說哪去了。但實話又不敢說。雨晨就杵在那裏不走,王總趕她,說回去做事吧。

等雨晨再次遞交辭呈時,王總要她坐下。看來不說實話是辭不了的。

"傳銷"二字從雨晨嘴裏嘣出,只聽到王總深深地"唉"了一聲,然後拉開抽屜找出便箋和筆,給她講傳銷。

他畫個小圓圈,分兩個支,又接着在下面每個支末又各畫個圈,再各分兩個支,就這樣分下去幾排。

然後,他停筆,說:"你!能不能從這個金字塔的最底位置爬到最頂位置?能,你就是這個。"他翹起了大拇指,"若不能,你就是這個",他又豎起小拇指,繼續解,"你必須發展你的團隊,你必須銷售他的產品,若你銷不出產品,爲了保業績,你就得自己拿錢買產品,自我消費......"

雨晨驚奇地盯着他,這些是同學不曾對她講過的。他真是萬能通啊,真了不起!

最後,王總盯着她問:"可想好了?一定要走?"

她點頭,卻不忘一個勁地說:"王總,謝謝您這麼多年對我的關照。"

王總苦笑一下接過辭呈批了:"你呀,太固執,太任性。不聽我的話,出去一定會碰釘子!"

雨晨灑脫地離開,很快加入那個傳銷公司,並全心全意複製同學的動作:學習,聽課,發展朋友。三個月不到,雨晨就豪氣地一擲幾千,租下較爲優雅的居民套房,開課堂,進行激情人生的講課。

她希望自己快點升到金鑽石級別,實現人生三大夢想:房子、車子、旅遊。

進入了傳銷這一行,整個人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瘋狂夢想天天講,勵志口號時時喊。雨晨也不例外。

她遊說了幾個同學及兩個親戚都跟着進來,覺得發展下屬會員並不難,她有很好的說服能力及溝通能力。

但銷售產品,卻讓雨晨憋屈得很。直白地說,她對產品沒信心,貨不真價不實。

她不敢苟同上線。但上線卻總會以自個呀家人呀親戚呀或熟人呀爲例證,情真意切地介紹用過產品的神奇體會,拿"事實"服人,信者甘掏腰包,還一買幾瓶。保健品成神藥了。

業績,成了雨晨的瓶頸,上下兩難。

王總說過的話言猶在耳,自掏腰包自我消費。一個月工資不過幾百塊,但一個月的費用支出卻是好幾千,得不償失。

一年下來,專職傳銷讓雨晨身心疲憊。

幾十萬幾百萬的美夢沒實現,卻倒虧四五萬,幾年辛苦掙下的打工錢全打了水漂。看來,她下了水,渾身溼透,衣服都快輸沒了。

雨晨收手不幹了。

沒了錢,輸了底氣,眼光一放低,就邂逅了愛情。

是愛情嗎?若是愛,四年的耳鬢廝磨爲何敵不過現實的無情。

想起自己的婚姻,心底一陣冷痛。性格差異,文化差異,地域差異,人生價值觀差異......她終究還是輸給了自己的。

爲了一時的衝動,她遠離故土,背棄家人,下嫁給廣東這個男人,以爲找到真愛。

幾年來,婆婆從未對她有過好臉色,三天兩頭地對她挑刺,橫看豎看不順眼,嘴裏總是咿呀個不停。無非就是拿小事說大事。

誰叫雨晨肚子不爭氣,總是沒動靜呢。別說這地方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就連讓她隨便生個醜醜的丫頭都不行。

婆婆一個白眼,雨晨就倍覺理虧。

她也不是沒去醫院檢查過,就是沒查出什麼問題。老公N年前讓別的女孩懷過孕,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老公前兩年對她還好,婆婆刁難時,還知站在她這邊。但最近一年,他變了,對她的態度越來越惡劣,經常不是酒氣熏天地晚歸,就是在別的女人的溫柔鄉里沉醉。

雨晨在老公面前,早已沒了存在感。家,早已不是家了,一屋子的冰冷與不堪。

雨晨提出了離婚,拎包走人。

生活中的失敗者,原來不僅指事業,還指婚姻。四年婚姻,慘淡收場。無顏見父母,生活還得繼續。

不認輸的雨晨,開始了新的打工之旅。

外來工越來越多,有學歷沒學歷的都爭着蜂擁到這沿海城市。大學生滿街都是。

世界並沒有雨晨想象的那般溫暖。

雨晨找了數個工廠,只爲再找份如意工作及如意心境。然而沒有大學文憑這塊敲門磚,誰都不會給你機會嘗試。想以前,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進了一間鞋廠,做了個刷膠水的流水線工人。

整個車間,到處都瀰漫着濃濃的膠水味,刺鼻,難聞。每晚超長時間的加班加點,她支撐不了,患下重感冒,去找主管請假又不給批,說趕貨。

那個廠,她幹了三個月,拿了一個月工資,自動打包走人。

她又開始找工作,進了一間小作坊,這裏計件,她做手工。

她明知這又是一個沒有前景的小廠,但要吃飯穿衣睡覺,要養活自己,沒辦法。

她不能不繼續生存的戰鬥。做了一年多,廠倒閉了。老闆因週轉資金短缺關門。幸好,工資沒少工人一分。

雨晨拿了錢,就近租了間房,住了下來。

她想好好休息一下,也想靜一靜,想想後面的路該怎麼走。

晚上睡在牀上,翻來覆去就是不能成眠。

現在的她,歷經挫折,才知以前那份工作的珍貴與不易。是大企業不說,有老總賞識,工作穩定又開心。在廣東這些私企裏,那種感覺去哪找!

她深嘆口氣,懷念又如何,世上沒有後悔藥。當初那麼固執,要走,現在怎麼可能有臉回頭。

雨晨像根浮萍,在別人的城市顛沛流離。

想不到一箇中秋夜,上天居然送來一個大大的月餅,那就是電視上出現的王總。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管它,好馬就吃回頭草!

從抽屜的筆記本里翻出曾記下的那個電話號碼。遠在異鄉,隻身還能投奔誰?

可喜,王總正出差於離她不遠的城市。

雨晨在電話裏說出自己的名字,他居然沒有遲疑,只笑說:"記得,怎麼不記得。怎麼樣,在哪兒?這些年還好吧?"

雨晨略帶嬌氣地說:"我在流浪呀,我又想回來幫你打工,好不好?"

王總樂了,當然好。

第二天中午,王總就來到雨晨待的這個城鎮,約她在一個酒店吃飯。

王總不再是前幾天電視上見到的髮型,又恢復到以前印象中的平頭模樣。

六年不見,他沒什麼大變化。或許頭髮刻意染過,如今的他更顯年輕,皮膚比昔日白皙,身體略肥胖了些。

雨晨見了王總,就像見到失散多年的兄長,親切如初。

她在他面前沒半點拘束,像個小女孩,喋喋不休地傾訴着這些年的青春坎坷。

王總就那樣靜靜地背靠座椅,微笑着傾聽。這會兒的他,真是一位好兄長。

經過王總的安排,雨晨兩天後就重回到公司。離開時瀟灑,回來時親切。

一晃六年了。公司寫字樓擴大了數倍,高端,大氣。想當年,有資格操作電腦的只有她及廠長助理及一個採購員。現在,整個辦公室全是電腦網上辦公。

雨晨以爲這次回來真是幫王總做事,但她失望了。王總把她介紹給了業務主管阿衝,在業務部上班。甚至,她工作的地方與王總都不是同一棟辦公大樓,只算比鄰相連。

雨晨心裏略有失落。又沒底,直接上司不是王總,誰知別人會怎樣待她。

再次回來的雨晨,心態慢慢平和了。人要學會知足,想想之前找的那幾份工作,多不堪啊!她要憑藉自己的能力,坐穩這個位置。

她對阿衝交待下來的工作,就如同當年面對王總。

慢慢的,阿衝最初的.不屑成見沒有了,反倒親切地叫她"晨姐"了。當然,這其中肯定也有王總的功勞。

王總偶爾會來辦公室,找阿衝。但兩個月,他一次也沒和她講過話,甚至看都不看她這兒一眼。似乎把她交給阿衝,就交差了。

雨晨心裏明白,她這樣一個小職員,怎麼可能有資格與老總對話呢。

王總第一次給業務部開會。他用粵語開頭講了幾句,又停下,微笑着望向不遠處的雨晨,用普通話問:"阿晨,你聽得懂我講話嗎?"

雨晨愣了下,望過去點點頭。後來整個會場就是粵語腔了。

雨晨心裏有點小小的沮喪,這王總什麼意思嘛,我做廣東媳婦都幾年了,怎麼可能聽不懂。他明知我能聽卻偏故問。這不是故意拉遠距離嗎?迷糊了。

王總的漠然,讓雨晨如迎霧水。

當雨晨習慣了王總的這種陰晴不定的態度時,卻驚異地發現,王總的冷漠,是故意爲之。

那次,她中午從外面剛進廠門,就遠遠見到王總站在二樓的陽臺上。她假裝沒見,把頭扭向一邊。轉彎進辦公樓時,她回了頭,正迎上王總熱烈的對望,羞怯低頭,一溜煙進了辦公室,渾身燙熱。

此後的辦公室不再寧靜,一雙追逐的眼神總會似有若無地跟着她。有時更是兩眼對望、碰撞。

心照不宣的曖昧,讓雨晨在逃避中掙扎,又在期盼中逃避。

王總的眼神裏,有慾望,有期許,還有欲語還休。

雨晨不知該如何應對,明知這種感覺不應該滋生蔓延。但她的天空、她的世界,終是亮了,晴了,暖了。

外表冷漠,內心狂熱。乾柴烈火,只需一陣風。

執拗的矜持終在某夜土崩瓦解。那晚,是個週日。

王總撥到雨晨電話。僅響兩聲,斷了。雨晨正在鏡子前爲新做的頭髮搭配衣衫,見是王總電話,心想他在香港家,不小心撥錯了吧,沒介意。繼續在鏡子前臭美。

這人啊,還真別說,三分人才七分打扮。助手阿蘭幫姨媽拉客,慫恿她去那裏做了這頭髮,還真襯雨晨的氣質。

那一波傾瀉而下的捲髮,散發着一種風情萬千的女人味。飄逸的褲裙,更顯身材凹凸有致。

雨晨自戀地對着鏡子轉兩圈。女爲悅己者容,她又爲誰?夢裏花開,卻是悵然。

正當雨晨沉浸在一份遐想中,電話又響起。又是王總。電話響不停。

她抓起手機接了。"晨晨,是你嗎?我有事想和你談談,你馬上打的過來吧。記住酒店的名稱......三樓308房。等你喲!"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電話掛了。

晨晨?王總叫她"晨晨"?窗戶紙被捅破,她的臉熱燙,心狂跳。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難道真的要去赴約?

一念。去,隨心,但花開不一定會結果;不去,違心,但這纔是她正確的人生路。

衝動是魔鬼。雨晨腦袋放空的一刻,腳卻不聽使喚地先邁出了門。

走進酒店,雨晨有點不真實的感覺,恍恍惚惚的,像被誰牽着。

她由服務員帶着,穿過玻璃長廊,來到308號房門前。

輕輕敲門。房門開了,舒緩的輕音樂,幽雅的環境,一縷淡藍色摻着桔亮色的光透過來。

王總關上門,一股淡淡的馨香向雨晨襲來。

"晨晨,來,坐。陪我喝杯酒。"王總把紅酒遞給身邊的雨晨。雨晨覺得臉發燙。一句親暱的"晨晨"讓她有點無所適從。

王總見雨晨羞怯地低下頭,大膽地一把拉住雨晨的手站起,把她的手慢慢移放到他腰的後背,緩緩啓動了舞步。雨晨乖乖地隨着他身子的移動扭動腰身。

眼前的燈光,眼前的男人,淡淡的香水味,淡淡的菸草味,一種久違的氣息擾亂着她,不能呼吸,不能思想。

王總越擁越緊,把雨晨擁到了自己的脣下。

雨晨強力掙扎,卻被王總更用力地擁緊,耳邊傳來急促的呼吸和呢喃聲。

雨晨軟了,任由王總將她輕輕托起,把兩人急速地甩到大牀上,纏綿。

時間停止了。雨晨腦中一片空白,她暈了,徹底地暈了,感覺自己就像一漂浮萍,終於找到一根可以依託的浮木。她死死纏繞着他,又像溺水的人,不能呼吸。

她感覺自己就要睡去,她感覺自己就要飛起來,她聽到自己沉重而痛苦的呻吟......

夜很沉靜,雨晨的世界,從此變亮。

藍天白雲,夢樣人生。她不再奢求什麼,情感已有依託,這樣生活,挺好。

日子如一首抒情詩,內斂而張揚。他們的這種曖昧關係也在祕而不宣中快樂地交融。

王總說,其實他喜歡雨晨很多年了,只是以前的雨晨年輕純潔,他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說,雨晨,你現在完全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爲避人耳目,他叫雨晨別再上班了,他養她,做他的小情人。

雨晨沒答應,她有自己的顧慮。她一貫瞧不起那些依附別人靠別人XX的女人,她對王總,更多是來自內心深處的一份情感依戀。

她有自己的生活準則,獨立是她對自己的要求。

其實雨晨偶爾也會傷感,王總曾經的風流韻事時不時傳進她耳中。他的情人換了幾屆,她不知能和他走多遠。青春是女人最大的財富和資本,她卻將在這徐徐暖風中慢慢凋零。

生活本來就是且行且珍惜,可如今,叫她如何珍惜!

今天去醫院,驗尿結果出來,居然是陽性,懷孕了。

晴天霹靂。雨晨拿着化驗單,足足愣了十分鐘。

她的婚姻,不就是因爲沒有孩子才土崩瓦解嗎!但現在,怎麼會有了呢?

這幾年承受的心靈之苦,心靈之痛,誰能理解。這可是他們強加在自己身上的絕症啊!不堪回首的往事啊,罪惡的他們!

雨晨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胃又開始翻騰,她捂着嘴跑去衛生間。

喉嚨一陣刺痛,她難受地閉上眼睛。胃裏全部倒空,連黃水都差點一併倒出,心裏終於舒緩下來。

怎麼辦,怎麼辦?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雨晨又一次迷茫。

迷糊中,手機響起。王總!她沒接,任它一直響。

今晚的約會,是去還是不去?孩子是要還是不要?她曾做夢都想要的孩子,現在卻矛盾得可能要扼殺他。蒼天!

雨晨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腦袋就像一鍋糨糊。

她不能再這樣瘋了。她得好好靜靜,好好想想。

孩子的事對他講嗎?明知他給不了未來,講了只會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變低變賤,以爲自己是個心機深沉的女人。

不行,這不是我的性格。算了吧,不如離開,默默離開。

雨晨拿出手機,想刪掉王總電話,與他徹底絕緣,從此再無相見。

但她卻不捨得按鍵,不捨,不捨這場相知。

她甚至突發幻想,尋找生機。說不定他會接納這個小生命呢?

如果他能接受,她就做他的"小三"願意就這樣無名無分跟隨他一輩子,一年哪怕只見一面,她也願意,起碼孩子能有叫"爸爸"的時候。

雨晨主動撥電話給王總了。惜別的夜,格外寧靜。

在王總的懷中,雨晨極度風情,半笑半憂。

王總察覺她的不妥,愛憐地擁着她:"怎麼了,寶貝?有心事?"

雨晨把臉埋進他胸膛,淚水滂沱。

王總把她的傷感當成了嬌喘,想溫存,急忙地解她裙帶。

雨晨幽幽地迸出一句:"你愛我嗎?"

"愛!"王總手嘴並用。

"真愛我嗎?"雨晨貪心。

王總撩開裙子的手有兩秒停留,奇怪她的怪異問話。他吻了下她的額,深情呢喃:"晨晨,我很喜歡你!真的,也愛你!"

雨晨心底的結在慢慢解開:"那你愛我什麼呢?真心誠意地告訴我好嗎?"

王總側身壓着她,呼吸急促:"寶貝,我就愛你這樣。我愛你的美,愛你的沉靜,愛你的風情。還有,最主要的:我愛你的不能生育!它讓我沒有一點後顧之憂,它讓我和你在一起......啊......無比的......"

原來愛的理由這般簡單,雨晨的耳朵突然失聰,連喘息聲也沒有了。

她覺得她突然就要死去,一種被壓迫的無力感無助感讓她窒息。

王總還在說什麼,她聽不到了。她只知自己正顛跛在搖晃不定的車廂裏,冷風正急急地撕扯着她的每一處......

生活不是歌,愛在清醒後。雨晨在迷糊中睡去,又在疼痛中醒來。

她迎着暖陽,摸摸肚子:我的陽光,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