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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夢幻曲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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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2012年的冬天,是何時悄然而至的。當我發現它的身影的時候,天總是陰沉沉的,灰濛濛的,沒有陽光明媚,沒有一切可以稱作“鮮明”的跡象。

冬日夢幻曲散文

灰色是冬天的顏色。可這樣的灰色未免太寧靜了。沒有聲息,沒有生氣,世界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瞌睡……

可是,我寧願相信它在沉思。像羅丹的雕塑傑作《思想者》那樣,世界在這樣思考着——微彎着腰,稍傾着身,右手支着下巴,眼睛向下凝望。眼睛沒有焦點,焦點聚集在了腦海裏。眼神深邃,如一片浩瀚無邊的奇妙幻境。

所以,冬天的世界總是寂靜無聲的。當我走在狹窄的巷陌裏,腳底發出的“擦擦”聲,也被身邊巨大、無邊的安靜融解得無影無蹤。擡頭仰望頭頂高遠的天穹,陰霾像輕柔的羽絨毯,溫柔地覆蓋在上面,裹得竟如此的嚴實、一絲不苟,生怕它着涼感冒。——原來,冬日的天空是如此的溫暖,連帶着整個世界也這樣的溫暖如春。

一陣寒風突然刮來,揚起了滿地細碎而枯萎的落葉。奇怪,這樣的寒風沒有絲毫冷意,祥和得如同夏日的微風。

穿過這樣的微風,我來到窗戶底下——你的窗底下,擡頭仰望着你家敞開的木質窗戶。深灰色的窗框,窗玻璃一塵不染。沒有窗櫺,擡頭一眼就可以看到你家大片灰白色的天花和古銅色的吊燈。

你的窗前,生長着一棵高大的橡樹。粗大結實的樹枝,傲然直指天穹。樹葉己落,赤裸裸的,可是卻有種羅丹雕塑中人類原始的自然美。滿地枯黃的落葉,那是秋天遺留下來的痕跡。那些破碎和乾枯的葉子,靜靜地,安詳地,鋪躺在地上,一陣風襲來,它們翩躚、躍動,在這溫暖如春的寧靜中,爲冬天起舞添色。

我在這飛揚的落葉中,一直擡頭仰望你家的窗戶。很久以來,我就習慣屹立在樹下,擡頭仰望。

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久得連我自己也忘了。在遙遠年代裏的一個時間的角落,我不記得確切的分針秒針形成夾角的模樣,只記得那也是一個可愛的冬天。你家窗戶的對面,是一幢小小的圖書館。它三樓的樓梯拐彎處,有一扇大大的窗戶正對着你的家。

很久以前,就在我抱着一沓厚厚的書本飛奔而過的剎那,不經意間瞥見了你正坐在那安靜巷陌中、灰色窗戶下。

於是,世界就這樣驀地寂靜和溫暖了下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你,住在這樣漂亮的窗戶後面!

我匆忙的腳步停了下來,手臂間書籍的重量飄然逃逸。我把臉貼在乾冷的'玻璃上,深深地望向你的那一扇如同世外桃源的窗戶。看着它完全敞開的深灰色的窗扇、乾淨清澈的玻璃、窗前的書桌、桌上隨意擺放的畫筆和顏料、書桌旁邊的灰色畫架、在窗戶左邊露出半角的木質書架,還有書桌外充斥我視野的大片灰色木地板。

你窗前的這條巷子,安靜而祥和。你的窗戶,靜然敞開。

從圖書館的窗戶看過去,就是一幅絕美的、沉靜的油畫。圖書館的窗戶是畫框,灰色是底色,寧靜安詳是基調。我就這樣地、身不由己地被拖曳進去,淪陷了進去,深深地,無法自拔……

而你——你這個幸運的人,這個窗戶的主人,一定常常坐在窗前,安靜地看着書,專心地作着畫。

在窗外的明亮天光裏,大樹參天高聳,赤裸的褐色樹枝放射在天空裏。在不寒亦不暖的冬風裏,枯萎的樹葉翻飛如蝶。時間就在落葉的飛舞中靜止了。而你,在這樣的翻飛後面,俯身在書桌,面容在天光的映照下,在一片專注的蒼白中,安靜成秀美的雕塑。

你的臉有幾分消瘦,棱角很分明,可線條卻很柔和。你的臉色總是蒼白,不是營養不良的體現,而是你膚色天生潔淨的象徵。

你的蒼白浮在你的沉默上面。你總是沉默着不言不語。或許是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缺乏傾訴的對象,漸漸地失去了發聲的興趣。你把你的聲音,全部儲存在你的畫筆下、在你的畫上。

你是一個畫家,沉默少言,筆耕不輟,才華橫溢。

我很渴望能看一眼你的畫作,讓我可以窺見你斑斕藝術的滄海一粟,嗅聞到你才華的一縷芳香,儘管我不太懂繪畫。

我渴望去了解、去解讀,就好像對你一樣。我是這樣地渴望與你說話,哪怕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嗨,你好”的問候。

可是,我一直沒能遇到你。我每天都到這裏來,到這條安靜的巷子裏,站在樹底下,這樣久久地,久久地凝望你的窗戶。我可以在翻飛的落葉中,想象到你俯身在窗前作畫的寧靜的身影,和蒼白依舊的消瘦側臉。可是,我卻從未親眼看見你的真實模樣。

如今,你到哪兒去了?爲什麼我總是遇不到你?

每天,我總是抱着與你相遇的巨大喜悅來到這裏,希望在我長久的站立中,你的身影會在窗前閃現,哪怕就只是你的手而已——你伸出你瘦長的光滑的手,把窗戶輕輕合上。

我認得你的手,這一雙清瘦的手,經常會沾上黑色的鉛筆屑或五顏六色的顏料。可是,這是一雙神奇而美麗的手,許多藝術的奇葩,就在這樣的手裏誕生。你握着畫筆的時候,蒼白的骨節突出。這雙纖細的手,潔白,光滑,溫暖,靈秀,連握筆的姿勢都是這樣的優雅。隨着手腕的輕輕滑動,畫紙上就赫然出現了逼真的畫像。

然而,在平日裏,你的這雙美麗的手,總是深藏在口袋的黑暗裏。彷彿是因爲,因爲我們的過於膚淺,所以無福來消受它的美麗。

又一陣溫和的冬風襲來,滿地的落葉在我頭頂漫天飛揚,翩翩如蝶。我仰起頭,張望着它們的美麗,陰霾的天空,在它們身後沉靜成了舞臺幕布。我看着它們飛揚,在風中從這裏翻飛到那邊,又從那邊飄落到這裏,紛紛揚揚。世界,從某種意義而言,也不過是如此的窄小。

而它們,就已經是全部。我是這樣地妒嫉它們飄飛的自由自在,輕盈優雅。我眼睜睜地看着一張翻卷的枯黃葉子,在風中盤旋着,翻騰着,輕輕地,悄悄地,飄飛進了你的窗戶裏。

我凝視的雙眼,霎時就僵住了。羨慕席捲着妒嫉的巨大波濤,洶涌地從天邊鋪天蓋地壓來,把我淹沒,令我窒息。

在那一刻,我忽然就只想當一張小小的落葉,可以隨風飄進你的窗口,飄緲地闖入到你的世界裏,逼近你的生活。

那一張小小的枯葉,現在一定靜靜地趴在你的書桌上,抑或在你的畫紙上面,那一些剛完成輪廓的人物的表面上。你的畫筆,依舊靜靜躺在畫紙的旁邊。你的畫架,依然安靜地撐開在書桌邊上。屋裏,依舊是一片灰色的安寧世界。樹葉的悄然飄落,並沒有激起你生活中一絲一毫的細小波紋。

而你,你卻長久地,長久地沒有出現在書桌前,沒有用你纖細而秀氣的手,輕輕撿起那一張落葉。你拿起,或許會充滿憐惜地把它做成標本,壓在某本書的裏面;或許會微帶詫異地仔細端詳着這個不速之客,然後朝窗外張望那一片漫天飛舞的落葉,知道了它原本屬於的世界;你怕它會寂寞、會難過,於是,右手向外輕輕一揚。

輕柔得如同一片黃色的雲彩,那張枯葉飄然飛出你的窗口,重新融身進了這個翩躚的黃色世界……

然而,你卻沒有出現。你不在屋裏。你到底去了哪裏呢?爲什麼我總是看不到你?你是不是到外面去寫生,融身到你藝術的殿堂,流連忘返,忘記了身外的一切,所以,不曾注意到我的一絲存在?

可是我,每天都在這裏,每天都守候在這裏,靜靜地凝望着你生活的灰色窗口,渴望看到你,渴望和你相遇。

……

而你,從未與我相遇過。你一定是長年外出寫生了。滿天枯黃落葉的飄飛,忽然間變得輕柔如薄雲。那紛飛的動作在冬日的時間裏,寧靜成一張精美的風景畫,沒有一絲聲響。

在這樣落葉飄飛得紛紛揚揚的縫隙中,我可以看到你:看到你一邊肩膀揹着畫夾,另一邊揹着旅行包,穿着素淨的風衣,微低着頭,額上細碎的頭髮,微微遮擋住了半垂的眼睛。你寂靜地從這幢灰色的建築裏走出來,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然而,沒等我開口說話,你就這樣徑直地走了,只留給我一個堅韌而沉默的灰色背影,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直至走出我的視線。

徒留下空白的巷陌,空白的巷口,空白的前方……彷彿,你從不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過痕跡!

真的,你確實未曾在我的生命中,留下過哪怕一絲的痕跡。在我思緒飛揚的腦海裏,我是如此清晰地看見你寂靜離開的身影,還有你被細碎劉海微微遮住眼睛的沉默臉孔——你的形象是這樣深刻地烙印在我的腦海裏。然而,我的視網膜,卻從不曾捕捉到——你的一絲一毫真實的形體。

這個冬日裏,我擡頭仰望着紛紛揚揚飛舞的落葉,向我的左側望了過去。

左側直通向巷陌的進口。陰沉的天光,忽然間變得異常的明亮,亮如白晝,如同千萬條光芒,從盡頭的一點直射過來。飛揚的落葉的輪廓,在這樣的光芒中變得模糊,而你卻忽然在這樣的光芒中,從巷口向我走來。

真的是向我走來!——我的心跳一時間就停止了下來。睜大雙眼,屏住聲息地看着你——真的是你,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我走來。你的一邊肩上依舊揹着你的畫架,另一邊揹着你的旅行包。你的身影依舊寂靜,你的臉孔依然沉默。然而,我卻是這樣清晰地看到了你的眼睛——那一雙漆黑如墨、深邃如海的安靜的雙眼。你漆黑的瞳孔裏,竟然還映襯出我小小的、瘦若黃花的、僵立如石的身影。

你遠遠地,就這樣,直望着我的雙眼,沉默的面孔,寂靜如舊的身影。你從亮如白晝的巷陌盡頭,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一直寧靜而深沉地望向我。

淚水,霎那間溢滿我的雙眼——

如果你還在,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真的還在的話,我多麼希望,你會這樣地回來,和我相遇,然後,我們相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