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娃娃散文

這是一個十分偏僻的山村，山高路陡、崎嶇、狹窄，座落在一處樹海婆娑，修竹搖曳，梯田與莊戶相錯的巨峯顛。從山底仰望，你很難相信這裏竟住有三十來戶，近二百人的自然村；它的村名叫“山角”，便十分形象告訴人們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就是這麼一處“山頂之角”，我曾離家數十公里，於此當了一年的“孩子王”。

學校僅一間教室一間宿舍，是夯土結構又無地磚水泥的土瓦房，總面積不足30平方米。全校就我一個，既當校長又當廚師的先生；這裏，沒有哨子，亦無鐘聲，更不敢奢談什麼電鈴，只憑我一隻表一張嘴上下課。早上，我捧着四種主科課本和教案，上起了兩個年段僅三名學生的複式教學班。從咿咿呀呀的拼音教學到說話訓練；從畫不成一個“0”到乘法口訣，都是我必盡的.任務。初來乍到，我驚歎這裏的娃娃怎麼如此乖巧憨厚且聽話，山裏人又如此純樸而好客……看着日出日落，回想高考落第的那番情景，以及由此而產生的一團團陰雲……在這裏，我終於找到了人間的最溫暖的親情和希望，也明白了大山所蘊藏的一種力量——是這層層疊疊的山巒，是這碧綠寧靜的樹海，過濾去了外面世界的塵囂與污濁；是這清明如鏡的泉水，是這如詩似歌的鳥鳴，淨化了山裏人美好的心靈；其實，更是這裏純樸的民情風俗和對文化的渴求，陶冶了山娃娃純潔的童心，激起了山裏人求知的熱情。

和大山一樣壯實，憨厚的山裏人，祖祖輩輩靠山吃山，一把斧頭一把鋤，是他們日食三餐的來源。山裏人不敢奢望能有城裏人的豪華住宅和寬闊馬路，只盼娃娃們不要像先輩們那樣目不識丁，所以他們尊重老師有如敬重山神一般；在這裏，只有老師才能和庇佑他們豐衣足食的“神明”劃上等號。每逢初一、十五祁神之後，山裏人總忘不了讓自己的娃娃帶一份祁神禮品送給老師；即便是春雨綿綿，忙於播種、插秧，搶季氣的晦季裏，也能順路採幾根竹筍帶給老師。山娃娃們就更可愛了，他們把老師看成最神聖、最無上和嚮往的偶像，老師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成了他們學習的楷模；爲此，我曾一段拘謹和內疚過，不得不日日檢點自己的師表儀態和言行舉止。

山裏人有一種視勤勞爲美德的習慣，他們忙完了農季又上山採竹伐木，個個都練就一身黑亮結實的好身肌，即便是百兒八十斤的擔子扛在肩上也能悠着山歌爬上山；但這事對我來說可就苦了。那時候村裏沒有自來水，一日三餐吃喝和漂洗，要到陡峭到山下一泓細泉去挑。我自然不敢“挑”水喝，只提上半桶就氣喘吁吁的，總趕不上那些壯實黝黑的村姑。有一回還提不到半桶水就滾到坡崖去了，成了她們飯後茶餘的笑話。打這以後，她們就輪着幫我挑水、洗衣……山娃娃也自告奮勇從家裏拿來一根“特製扁擔”，這扁擔是獨一無二的，在山裏山外恐怕都很難找到，因爲山裏人力大氣粗，根本無須“擡”水吃，山外人已很少挑東西，即便有也不必爬坡；就這力氣小、有衝勁、又能體貼老師的山娃娃，纔想得出在扁擔中間鐫出了一道“小溝”，兩人擡水爬坡時，提桶的彎樑剛好“吃”在小溝裏，既穩又不滑；且小個在前，大個在後。看看：赤腳踝，竹扁擔，鐵彎樑，搖搖晃晃，晃晃搖搖，“咿呀……呀啊”彎樑與扁擔的摩擦聲，和着娃娃的山歌爬上了坡：“一月炒米香，二月炒韭菜，三月倡倡滾，四月炒米粉……”看着、看着，我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剛來這所學校，我一鼓作氣爬上了山。等一年後我離開這所學校，山娃娃們含淚送了我一程又一程，我還是戀戀不捨心裏十分難過，真是應了山裏人那句話：“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學年我教學成績名列學區第一，雖然僅得1.2元的最高獎金，但我終於領會了陶行知那句“捧着一顆心來”的內涵。

山娃娃——他們多渴望有這麼一顆“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