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候的心情散文

一隊小人兒，抱罐頭瓶的，提魚簍子的，扛魚竿的，拎竹凳子的，高高低低，尾隨在一拐一顛的三伯身後，蹦蹦跳跳地開拔了。

垂柳依依的大塘，高高低低地長了一長片茂密的蘆葦叢。

三伯總在回水處，排好戰場，灑食，投竿。他靜靜地端坐在一把小竹凳上，任由同時下水的三兩隻魚竿，與那些魚兒酣戰。偶爾，也有幾條大魚躍出水面，嘩嘩一串響。我們的驚叫被切斷，爽利地像個水漂，滑過水麪，漣漪輕動。

靜靜地，時間靜靜地流過。三伯柳蔭獨坐，抱持着一種靜默的姿勢，寄情於釣竿。

綠茵茵的大水塘，水珠兒跳躍，豐美的水草也搖曳着，就知道三伯又釣到了魚。或大或小，不出響午，他的簍子滿了。下午要下地，他不得不一顛一拐地打道回府了。

“Go……”鍾哥的口令失效了。瓊兒、亞弟躲在柳蔭下，堅守着釣竿。又溼又熱，卻又帶勁的星期天。即使誰也沒有釣着，可仍然在釣着。期待，一份守候的心情，三伯有過的，他們也都有了。

三伯，不僅是一位家喻戶曉的釣魚好手，他的篾活也堪稱一絕。柔韌的`細竹，或片或絲，在他的手中翻轉、穿梭、像一羣玩偶。三下五去二，輕巧的成品就豁然在目了。楊家剛取走小揹簍，不出幾日，另一隻簇新的小提籃又成形了。凡是鄰里相求，三伯總能有求必應。

記得一次，他揹着他的蔑貨，一顛一拐，走了三裏地去趕集，結果換回的一百元竟是假鈔。爲兒子學費發愁的他，來不及感嘆世事人情，坐在天井裏又編了半宿，次日一大早又去趕集……在鄭家壩，三伯是實打實的老好人。

鄭柺子，又夢見仙女了？他就溫笑着，臉上頓時開了採，不無得意地補上一句：“仙女愛我，因爲我的腳……沒油汗。”他的話未完，就引來一陣爆笑。他的長條臉，紅一陣白一陣，整個人僵在原地。但，下一回，他又如是叨咕。仙女愛我，真的……

幼時，聰明調皮的三伯，滑溜溜坡不慎折了關節，導致右腿不能直立，重心不穩，走路就一步一顛。他的殘，大家也就同情着，也因此，大集體時，他一直是隊裏的放牛倌。一聲打趣，賺一串笑，不過卻能給單調的農村注入了一點生趣。

三伯放牛時，除了手編篾活，也會對着天空，發會兒呆，看上去總帶着幾分癡，時不時會冒出幾句打油調來，主題不外乎是眼中所見，心裏所想之物。

青青一串紫藤花，樹梢掛。溜溜一個放牛娃，牛背跨……

植物的呼吸，花兒的歌唱，生命的脈動……三伯說，一首首優美的歌，只要靜下心來，就能聽見。三伯還說，燈芯草又戀愛了……左鄰右舍聽了，也就一笑而過。

三伯有一雙兒女。兒女犯錯了，他只是嚷嚷幾聲，卻從不動手打人。這種方式在“棍棒出孝子”的農村是很罕見的。兒子落榜了，他陪着喝小酒。女兒小產了，他搶着坐月子。老婆生氣了，他躲在上坡不回家……嚴格的說，他不算慈愛的父親，也算不上一個體貼的丈夫。他的迂，大夥兒無奈着，也就遷就着。

辛酸苦辣，歲月靜靜流過。兒女都過他們的生活了，三媽也沒有好聲氣，七十的三伯，除了種地，依然樂於垂釣。他一得閒，就樂呵呵地守着他的釣竿，有時一坐就是一天。守候的生命，在釣竿下延續着。

三伯，一個老孩子，其人其事，佈滿着生命的原始氣息，活在鄉村的土地上，也活在瓊兒童年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