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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杯酒,給我十分鐘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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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從去年暑假開始,時常多了一個樂趣,和你比比身高。

我有一杯酒,給我十分鐘散文

必須赤腳、挺胸,並排站立。後來還有個頭髮長短的區別,於是,我們比較的參照物是眉線,然後,我終於也剃成了個平頭,剃到能看見完整的頭皮,這樣就能夠絕對公平了。

很搞笑的是,竟然有半年的時間,倆人的身高完全一樣,兩個人的眉線完全可以連接成一條直線。我們都不甘心,那就再多幾個諸如仰脖子腆肚子的動作,但都沒有辦法將眉線往上提那麼一點點,都快成了兩個八字眉,依然改變不了各自的高度,結果,都有點悻悻。

你的不甘心是真的,我多半有點起鬨的意思。一個父親,誰還想老比兒子高呢?好在還小,否則的話,看到這個情形都有些着急。

就是眼前的這麼個小人,還清楚地記得你慢慢從我托盤般的手上走下來;然後慢慢拽着我的衣角用腦袋蹭着褲腰帶;時常站在電腦面前用兩隻剛好夠得上鍵盤的小爪子在那兒山呼山呼的;再然後慢慢架起了眼鏡,走過了小學,走過了初中,走到現在,終於和我一般的個頭。十幾年的時光,提煉一下,不過是幾個畫面的拼接,可就是這種拼接背後,藏匿着我們多少的着急,還有擔心。

《唐山大地震》中,陳道明飾演的父親看到了幾年未見的養女張靜初,本能地連續地拍打着靠椅的扶手,反覆地念叨着,質問着:怕我擔心?我天天擔心!天天擔心!無端地,看到這個時候,我眼圈有點泛紅。不善於表情達意的老男人通常會選擇別樣的方式釋放着自己,比如指責和挑剔,實際上是在遮掩自己的柔軟。

這是很多父親的習慣動作,我越來越像他們。

十幾年以來,擔心你吃不好穿不好;擔心你個兒長不高;擔心你眼睛的度數繼續增加;擔心路上橫衝直撞的汽車和電瓶車;擔心你不善於和同學們相處;擔心社會上的壞習氣帶壞你;擔心你過於天真的話又會被別人欺負;擔心你的能力還不足以匹配你那有一點點高的熱望;擔心你扛不下這如同刺刀見紅般的屬於學習的拼殺……

可是,我逐漸幫不了你了,只能站到身後,看着你,以一種目送的姿態。有時候揪着心,有時候展着眉,坐等時光的緩緩流逝,以自己的老去等候你的成長,我的不好的情緒只能留給自己,還給你的是一副故作輕鬆的表面。

就如同這比比身高的遊戲,這一刻,看着你急齁齁的樣子,我還真真有點得意。

做父親的歷程就是一個在孩子面前不斷減分的過程,所以,父親扮演的永遠是個失敗者的角色,但是奇妙的是,每個父親都等不及般地候着自己的這份失敗。就像這身高,今天可能是一樣的,明天,就會在你面前矮下去,然而,我心裏會感到釋然,鬆了許多。

因爲這表明了你已經跨過了一個階段,我還是把你養大了,養得還行。

時常覺得孩子長大了,就不好玩了,我說的不全是笑話。當你正襟危坐和我討論問題的時候,看着你雙手翻飛急於表達的樣子,我有些不習慣;當你說得那些我似懂非懂的時候,我努力地跟着節奏也會相當得茫然;而你難免的少年輕狂時常不經意地就顯露出來,我也喜憂參半。

真的就長大了?至少是在長大的路上。別人遇到的事情你也會遇到,別人經歷的困難你也在所難免,別人得不到的幫助你也得不到。你只有也應該自己去體悟,去消化,去應對。

我只能慢慢後退,一如身高,越來越矮,越來越不再輕鬆。面對一個義氣沖天牛哄哄的孩子,交流是件費勁的事情,因爲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偶爾也會嫌煩。

可是,我有時會喝點酒,然後話就會多一點,就會打擾一些關聯的人,你有時也躲不了,就像這個不知道算不算文章的文字也就由此發端的。

那天晚上,我看書睡着了,你拍着我的肩膀:嘿,三更燈火五更雞哎!我都樂了。這是你的視野,你的視野裏看書就是爲了長知識,爲了考好成績,爲了證明自己,所以,你有着簡單明確的動力。我?我睡着了就實現目標了。睡眠不好,戴耳塞睡覺第二天頭腦有點轟鳴,一本書在手,五分鐘就可以睡着。

你會問我一些東西,我當真記不住,你又說,看書又記不住看啥?我一剎那愣了,你不知道,看書還是一種習慣,就像那個老外說的,就像溺水的人需要掙扎一樣。我呆在家裏,除了翻翻書,還能幹啥?

我不指望你認可我的觀點,而且,我也不支持你現在像我這樣看書,形式上什麼都看,內容上什麼都記不得,結果只是純粹意義上的消磨時光。

學習不是功利的,讀書也不是功利的,但這句話不是放在任何時候都對。緊跟着時代節拍的理論家們成天讓你們輕鬆,讓你們快樂,這更大程度上是個僞命題。因爲他們是站在雲層上說話,他們的教育理論研究更像象牙塔裏的遊戲。或許他們是對的,但是,對的也不會有人買賬,跟受衆沒有任何關係。搞理論的人就像搞創作,語不驚人死不休,不喊幾個新口號,是沒人惦記的,他們的創新有時很牽強,出發點未必是你們。學生階段,學習就是一件功利的事情,這個功利引導並保證着你繼續走向更深更遠的層次。

人的天性向來是貪玩的,人的行爲都是有所期許的,在太多的人生中,含淚的微笑往往纔是幸福的'微笑,沒有付出的微笑失之輕浮。明朝有個皇帝是個文盲,木匠活做的很好,那倒是自由主義教育的結果,那種教育的背後是他的母親想掌權,結果是爲大明王朝培養了一個最爲著名的太監。這個,你知道的。

你們這撥孩子至今依然喜歡科比,其實,他也是我們那一撥人所欣賞的球員。那天,他退役的比賽,得了六十分,算是完美收官了。你沒看,但是我告訴了你結果,你覺得他可以封神,我覺得他相當地悲壯,他用二十年的時間完成了從一個天才到領袖的蛻變。一個戰士的舞臺是戰場,他拼得很兇,他的每一次搏殺是在兌現自己心底的承諾,年華可以老去,精神長存於心。

他那一刻是快樂的,這個快樂就打球而言是終極快樂,代價是二十多年的辛苦,傷病,是非乃至於孤獨。

這就是歲月給人的打磨,這裏面充滿着感動。誰都可以輸,只是不能輸給自己。對於你來說,這是經驗,對於我來說,是教訓。

我不太瞭解你一級其他很多人的想法,只習慣地推己及人。我的犬儒傾向使得我認爲如果沒有約束和訴求的話,我大約是個很懶很懶的人,也不會太積極,以喜好讀書爲幌子,沒準拿着一本書就睡倒在太陽底下,身體沉重的像條牛。

你很年輕,不至於像我這般懶惰,但是,面對網絡手機的誘惑,面對綜藝節目的絢麗,你當真不動心嗎?

收斂起關於庸俗的快樂的想法,沒有付出就沒有收穫,證明自己不靠激情與衝動,舉拳頭喊口號是政治,不是學問。

與我們曾經的極度貧乏相比,你們現在的信息太過龐雜。我們小時候沒有一本書,每天最愉快地事情就是聽聽評書,於是,三國演義和楊家將的故事融入我們的骨髓;而你們面對的是滿漢全席般的菜餚,你們反倒覺得不知取捨,乏味可陳。

我恐怕想表達的是關於選擇和分配的問題。

我們的視野裏有很多書,他們都是好東西,可未必適合你現閱讀,他們會影響你的判斷,會蠶食你的時間。不是所有對的事情合在一起就是對的,以一大堆大寫字母作爲後綴的維生素都是好東西,可是全部吞下的話,人是接受不了的。你們的課內課外,那麼多的信息,你能全部打包下去嗎?錢鍾書數學也不行,顧頡剛更慘,一批人考美國的留學生,胡適之也只排五十八位的。一臺鋼琴,十指同時按下去,效果等同於一隻小貓從上面走過。

黃侃先生說一生只有八本書,成就國學大師,他想表達的恐怕還是術業有專攻的意思吧!

豈止是學習,人生都是個選擇和判斷的過程,有機選的機會,有判斷的能力,你的機會只停留在你選擇與判斷的那一刻。

應該需要有點規劃,需要有點目標,需要有點動力,還有勇氣和精神。

好像你從來都還有點,只是有時會有些迷惑,有些分神,有些幹繞,於是路上也就有了一些震盪。

那就需要調整——調整的人依然只能是自己。

你其實並不清楚,這全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即便是有所謂的壓力那也是你自己的感覺,父母的眼裏只有好孩子,沒有其他。學校以及所有關愛你的人都只是希望你少走一些彎路而已,沒有誰捆綁你,我們有足夠的耐心和胸懷承接你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沒事的,當真不要看得太重。

我也在調整。我現在剋制自己的言語爲的是不讓你造成錯覺,好像我也是什麼望子成龍什麼的,那對我來說於一點都不重要。我尚且明智還在於基本上能達到自知知人,我已然做好了從長者身份到平視你的轉變,以後,我做得更多的只能是關注,溝通,建議,沒有決斷。

再說,我原本也就是個老頑童,如果你願意的話,像比比個子,踢踢足球,扯扯歷史這些活兒我還是願意幹的。

我的要求就是如果我喝酒了,依然話癆的話,那就給我個十分鐘,老頑童嘛,就當給個面子吧!

我說話算話的,就像現在我沒有酒意,我就自我消化,以後你能不能看到,看緣分——父子也是一場緣分的。

可能我還會轉移一下視野,多唸叨唸叨你那還在幹活的看起來還不算老的爺爺奶奶了,因爲,我知道,他們是不會嫌我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