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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顆湘西種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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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哥終於回家鄉了,回到他魂裏夢裏的湘西鳳凰小城。

我是一顆湘西種子散文

站在美麗的虹橋邊,滿眼是沱江妖嬈的水草綠,滿眼是依依嫋嫋的楊柳煙。對家鄉近50年的釅釅相思就這樣漸次化開了,化成眼前老木船上的亮山歌;化成沱江邊阿嫂棒槌的搗衣舞;化成文廟戲臺傳來的鏗鏘鑼鼓陣;化成石板街廓廓脆響的腳步聲;化成北門外跳橋上阿歌阿妹的牽手情;化成表叔永玉奪翠樓屋檐下飄搖的燈籠紅。

鳳凰,美麗小城,一幅絕世的湘西畫卷,文哥是你卷軸中散落在廬山腳下鄱陽湖邊的一顆種子,血液裏流淌着你率性膘悍的河流。多少年來文哥午夜夢迴,夢迴湘西,今日終於投進你溫暖豐潤的懷抱,長夢初醒,眼見得煙村塔影,水榭畫樓,時時有驚喜,處處堪失魂。

文哥的祖父是湘西王陳渠珍的部下,抗日期間出湘抗戰,身爲128師副師長,這個驍勇善戰的少將參加了嘉善阻擊戰,128師在九江全軍覆沒,番號被取消,後來祖父又任暫5師師長繼續參加抗戰。2005年,抗日戰爭勝利60週年,祖父被國家追授爲湘西地區13個之一的抗日英雄,解放後他在湖南省參事室工作。文哥的父親年少時一派闊少作派,先後進入5所大學學習,湘西自然盛不下他心中的志向,年輕的時候受表叔從文的影響,同表哥永玉一樣從家鄉的沱江流淌出去,奔向了湘西之外的大江大湖。上個世紀50年代,文哥父親從湘西龍山參加土改後轉往長沙中南鎢礦局工作,然後調往江西贛州,這顆湘西種子就這樣撒落到了鄱陽湖畔。

文哥出生在湖北宜昌,一歲時隨父母去了贛州,用他的話說就是一腳跨三省。他懂事起,父親就告訴他,你的故鄉是一個曾經苗蠻驃悍,土匪出沒,民風質樸,風景優美的地方,那個地方叫湘西,那個小城叫鳳凰,你是一顆散落在外的湘西種子。父親在單位做供銷工作,可以常常去那時人人嚮往的北京出差,也常常從京城帶回表爺從文,表叔永玉家的消息。家族中,父親與表爺從文,表叔永玉兩家人來往密切,書信常往來,見面也多。沈從文是個非常眷顧親情的人,每出版一本新書都要在扉頁題字寄一本給父親這個表侄,有時候在扉頁上寫一大堆字,說明出版或者再版的情況。那些繁體豎行的泛黃書信,絮叨的都是家事親情,也有沈老爲國做人的家訓,字裏行間,極盡大師爲人清心、溫和之風範。因爲同輩且習性相投,父親和永玉也向來聯繫密切,黃家兒女的婚事,永玉的畫展,都會寄來熱情相邀的請柬。文哥記得小時候家裏掛着永玉表叔的雷鋒木刻畫,黑妮姐姐畫的`荷花和黑蠻哥哥畫的金魚,而他最喜歡讀梅溪嬸嬸寫的童話,印象最深的叫《沒尾巴的小豬》,在那個世勢波瀾壯闊的年代,這則童話溫暖了文哥幼小的心靈許多許多年。

8歲那年,媽媽帶着文哥和弟弟去北京永玉表叔家,年事小,記憶依稀,他只記得母子三個沒找到表叔家,只得住在北京新街口一家地下浴室裏。永玉接到文哥父親的電報,卻遲遲不見他們母子的影子,只好電告在江西的文哥父親,雙方大急,電報一來一往地在路上穿行,等文哥母子三人離開北京電告家裏,永玉得信找到新街口浴室時,已是人去室空。這次母子三人進京探親,雖然沒有見到畫家表叔和寫童話的嬸嬸,卻加深了他對京城這家親戚的印象。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有一天文哥家裏來了兩個人,一個是一臉溫柔微笑寫過童話的梅溪嬸嬸,另一個是留着一條又粗又黑齊腰長獨辮子的漂亮姐姐黑妮,原來母女倆這次是爲張羅黑妮的婚事而來的。那些日子,父親總是帶着文哥和弟弟去梅溪嬸嬸她們住的地方玩,每每大人們商量大事,尚帶幾分稚氣的黑妮姐姐就牽着文哥兄弟倆去散步,教他們玩飯盒一樣的錄音機,姐弟三個親暱地笑鬧着,常常玩得忘記時間,真是快樂無邊啊。

文哥經歷了文革家庭的衝擊,他知道從文表爺和永玉表叔家都不同程度地受到衝擊,那些日子親人之間只能靠書信聯絡,各自都承受着時代給予的重壓。文哥父母下去勞動了,小小年紀的他在家做飯洗衣,承擔起照顧弟弟的重任。10年對於小孩子來說是一種成長,但對父親那一代中年人來說卻是一種老去。上個世紀80年代末期,從文表爺去世了,本以爲他的文字會隨他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成想,經過改革開放的人們卻更向往他筆下純淨的邊城風情,更喜歡純潔湘西苗女翠翠了。文哥開始有意地讀他的文字,思緒常常沉浸在湘西清寧的漁火和月光如洗的鄉村狗吠聲中。後來他去了遙遠的非洲在駐外大使館工作了三年,他的弟弟後來也讀書去了美國,成了美國公民。又是一個10年後,文哥的父親告別了他已經豁牙卻越老越睿智的永玉表哥,離開了這個世界,去與他的從文表叔會合……儘管世間風雲變幻,儘管世事無比滄桑;無論天涯,無論海角,無論親人在世間來來去去,血液照樣在血管裏河流般奔流不息,親情割不斷,連着五臟心肝;鄉情阻不了,繫着幾代人的繾綣深情。

終於回到魂夢牽繞的湘西了,回鄉的路是多麼地漫長,經過了半個世紀的跋涉!文哥雙手合十,站在從文表爺的墓前,默唸着先祖留下的“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的遺訓,體味“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那湘西男人的壯志豪情。他覺得自己是一顆散落在外的湘西種子,身離家鄉很遠,血液和心臟卻離家鄉很近,與湘西同一個方向在流淌,同一幅頻率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