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作文中心 > 散文 > 想起在烽火的年月散文

想起在烽火的年月散文

推薦人: 來源: 閱讀: 9.78K 次

馬家駿老師的一篇短文(見本博《回望遠村訪王保京》一文),使我想起在“烽火”的年月。那是1960年的一個秋天,我從陝西師大來到禮泉縣烽火公社烽火大隊,是參與修訂公社史《烽火春秋》稿件的。

想起在烽火的年月散文

1958年,我陝西師大畢業,作了中文系《寫作課》的助教,59年下放鳳縣勞動鍛鍊一年,60年春回校。正當備課即將登上講臺之時,接到通知,就來到了“烽火”。

領導說:“這次抽調你們來,是爲了加強寫作班子的力量,提高稿件質量!”原來,從1960年3月起,由與我同班畢業、也留校做了助教的胡仰光帶隊,已領過兩批數十名學生參與,寫了數十篇稿子。由於寫社史是件新事物,是開始摸索着寫的,大多都是半成品,需要在這個基礎上,進一步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少走彎路,提高質量。就調來一批“筆桿子”加盟。記得有出版社的陳策賢、王尚均,團省委的李語詞、陝報的袁宗、師大的劉金瑜、張天恩、張運慈、魏志勤、馮延貞、姜繼業、段維沛、段學貴、王施林、李景毅、鄧振旅、高雲光、尚高樂、賀貴德等。師大先後有40多位師生參加,是這支寫作隊伍的主力。其中不乏“寫作高手”,如段維沛就是。他常有佳文華章,刊於《西安日報》,令學校文學愛好者傾慕。他就與我住的同屋,於寫作道道,很談得來。

我所住的這個“烽火”,老村名叫白靈宮,是全國勞模王保京的家鄉,禮泉縣北一個不大的村子,有60多戶人家。此地位於涇河岸邊,一抹平地,土質肥沃,風景優美。也有少量溝壑地帶,但林木連片,花繁果茂。還有農技校,水泥廠,磚瓦棚,飼養房,是農林牧副、全面發展的新型農村。

當我看到她時,是滿心的歡喜!心想能在這兒深入生活,從事寫作,倒是最理想的地方。由於我家在韓城,出身農村,熟悉農事,又同說的`關中話,是一片溫馨、親切的感覺。

但我去的時候,卻正直“三年困難時期”,偶覺白靈宮的秋天,有點蕭瑟之韻:樹木凋零,落葉嘩嘩,村落大地,有點冷意。還在吃食堂,飯菜一般。在這裏改稿,確實有點艱苦。

不過,村民的勞動,生活,還是正常的,可喜的,乃至是熱氣騰騰的。我們住在農民家裏,一天可以與他們拉家常,諞閒傳,協和相處,親如一家。

按編委會安排,半天勞動,半天改稿。改累了,或腦子轉不動了,就到野地裏、涇河岸散步轉悠一趟,回來再改。因任務緊,時常熬夜。就這樣,我們一直呆到入冬,過年,再春、夏、秋、冬地堅持走訪,改稿、討論,複審,再改。三番五次地改,八遍十遍地改。於是,材料不過關、補充採訪的有;與史實不符,覈對複查的有;語言不通俗、打回返工的有;基本不可用、推倒重寫的有……

我承擔的稿件有三篇。《黨的兒子》和《張德生書記來了》兩篇,均由王保京口述,《鐵水紅心》由外村的李根印口述。雖文章的口述人,署名只有一兩個,但爲了寫好一篇短文,寫好一則或幾則故事,是要採訪好多人的,不然,材料挖不到手,其定題,立意,選材、提煉,尤其是人物描寫,氣氛烘托,語言運用等,都是無法下手的。爲寫《鐵水紅心》,我走山路,攀登九嵕山採訪當時參與過選礦、採礦、背礦、鍊鐵的20餘人,獲得了一大堆資料,然後推翻原稿,重新定題,專寫在鍊鐵、煉人中成長起來的兩個年輕人。當這個想法得到肯定後,就騎自行車到趙鎮鐵廠住了幾天,還在參觀鍊鋼的同時,親手動了長釺,在鋼爐車間感受了一番,才把文章寫起,得到大家的讚揚。真乃“雖苦猶樂”、“先苦後甜”的哦!

最歡樂、最開心的事,是稿子發表在《延河》文學刊物之時。有一位著名作家叫任時增,說的一口陝北話,滿腹經綸,爲人隨和。他是《延河》編輯,其任務是專門爲刊物選稿。日日夜夜在讀稿,選稿,審稿和改稿。像位主考官一樣,凡寫出的稿件,他說不行,就不行,他說可用,就準用。他來回奔波,往返於禮泉與西安之間,也是很辛苦的。

每當他帶來新的《延河》月刊時,大夥都爭着看。不管是誰整理的,都在一字字地細心看。看着登出的稿子,想着曾多次琢磨過、討論過、甚至動手修訂過的原稿,就像重溫、“欣賞”着自己的文稿一樣。由我整理的那篇《鐵水紅心》,就是在《延河》發表了的,那是許多包括參與口述人在內的共同成果。

這是真正的集體創作!作者是烽火公社的社員,我們只是幫助他們整理文字而已。是一個個真實的故事,是許多烽火人唱出的耕耘之歌,收穫之歌。

寫社史,是新事,是苦事,也是件樂事。

說是有個編委會,點子大家出,文章大家寫,但其主事人,卻是作家李若冰。就像他在西安作協熱心扶植業餘作者一樣,他爲這本書,付出了艱辛的勞動,每一篇稿件,都是經他親自過目,審訂,甚至改定了的。那時,他掛職在此地蹲點,兼任縣委和公社黨委副書記。這位12歲從涇陽到延安,又在中年從延安回到西安的作家大腕,領其寫作大軍,摸着石頭過河,探索編寫農村史記,並非一件易事,其中難點,可想而知。

記得他從西安常來主持改稿會。每每來時,先把我們寫好的稿子,逐一細讀,然後“備課”,再事“講授”,就跟講課一般。所異者,不是知識“傳授”和技巧“灌輸”,而是提出看法,讓大家討論,然後吸納各種意見,用不斷“總結”經驗的方式,指導此項工作。他一再強調,所寫的事件,必須真實,不能編造,但還要有點藝術性。這個“真實”與“藝術”要相對統一的矛盾,一直困擾着我們,但都在他和大家的摸索、鑽研中,得以比較完滿的解決。這使我們這些初入寫作之門的文學愛好者,受益匪淺。這些寫作之道,是在學校課堂上學不到的,因此大家都很敬慕他,感謝他。

後來,我寫過一篇題爲《人格的力量》的文章,有一段《傾心大學生的導師》的內容,就是寫李若冰先生引導青年寫作功績的:

“他與大家一起在田間幹活,一起在地頭採訪,一起在黃昏時散步,一起在涇河上渡船,更多的是一起討論、修訂稿件……。爲一篇兩三千字的稿子,他一遍一遍地談,一遍一遍地改,使大家學到了許多寫作方面的知識和技巧。看到一篇一篇的稿件在《延河》上發表,一個個都樂滋滋的,那都是傾心並期盼大學生茁壯成長的導師——若冰同志親手教出來的!”據我所感,“最大的收穫是從若冰的創作實踐和言傳身教中,懂得了生活和文藝的源流關係--一個文藝理論上的根本問題。”

而我作爲一名大學中文系的青年教師,在工作後期,與東風文藝出版社陳策賢、孔洛、王尚志幾位一起,還拿上印出的初稿,騎車子到柳青、杜鵬程等老作家家裏徵詢意見,然後又通讀,總修,交編委會最後定稿。

就這樣,在若冰先生的主持下,先後五十餘人整整苦幹了近兩年的時間,終於在1962年12月出版了。當我1963年見到此書時,異常興奮。見陝西作協副主席、資深評論家胡採爲此書寫了長達萬把字的序文,像是“序曲”,而無疑由李若冰參與所寫的《後記》,成了“尾聲”,激動得我逐字默讀,心潮翻滾,因爲這畢竟是我們與烽火人經幾百個日日夜夜,一起譜寫的一曲壯麗的田園交響樂啊!

當我翻閱散發着墨香的頁碼時,已是1963年的春季了。那時,我已調至陝西音協。在福音裏,我聽到了這曲盪漾在涇河兩岸的那些熟悉的音樂。

耳旁無聲勝有聲。

有涇河、甘河靜靜的流水聲,有白楊樹嘩嘩作響的沙沙聲,有在田野與村民交談的說話聲,有在家裏聽到老大娘的紡線聲,以及雞鳴,狗吠,羊咩,牛叫,馬嘶,還有伴着水車轉動、車輪滾滾的烽火男女的歡笑聲……

我一頁頁地翻閱着,默唱着書中所傳出的每一首歌,是上下跳躍而遊弋着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