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輪明月,叫故鄉散文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那些年，明月，總是在故鄉里繾綣。

今夜，讀詩、讀一段藏匿在明月的酒裏面的詩。人彷彿醉醺醺的，把一些揉碎了的情愫裝在漂流瓶裏，遠洋、飄遠。索性，這揉捏破碎的心，從一絛清水裏，被一個穿着蓑衣的異鄉客拾蹠，他打開瓶子，睇眄着那年那月、那些觸景生情的事，對着一封信，默然地潸潸流涕。

最是海上生明月，他鄉一遇故知，總能瞥開內心的嬌羞，便用久別經年的吳儂軟語與之對白，毫無疏離之感。

君，儂從那裏來的。

妾，吾從那裏歸去。

而我，正從這裏離開。

山，一程；水，一程。風，一更；雪，一更。身向榆關，聒碎鄉心，一場夜行的夢，納蘭的心，也隨着故鄉的山水去了。從古至今，就有數百首關乎月夜的詩詞，撩撥的大抵是思鄉情切的絮言之聲。那麼，從遼東巡視，從河套牧歌，從泉州出海，從西南聞聲，每一首分塞外聲、每一曲沙場點兵，每一次遠洋海歸，桑梓之情，難以言說。兩行清淚，從“舉頭望明月”開始，再從“低頭思故鄉”結束。一個人的故鄉，很近，又很遠，彷彿只剩下一個影子煢然地蹣跚。

最怯夜色歸附，便是黑的眼，讓人心生悲憫。八月十五、憶中秋團聚卻少言；九月九日，便插茱萸而少一人。月色出現大如盤的朦朧，也沉溺在小如故鄉的深沉裏，淡淡地離愁。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天上的宮闕，總是離人太遠。在人間，沒有姮娥的冷、寒、不可接近的距離感，總多了一些高傲與冷漠。故鄉的米、飯、油、鹽；故鄉的水、山、湖、泊；故鄉的……故鄉的平靜的'、貧瘠的平房、吊腳樓、還有那段在豬籠寨裏侷促不安的情結，只有父親、母親，常年在外不曾歸心的背影，每每回憶時，潸然淚下，才能安枕。

年輕的時候，歡喜種樹。種一棵分娩故鄉的樹。樹枝連天，天連着明月，月夜飄來一爿皎潔的花蕊。等着拆開樹皮織成的信箋，敘說着來年花開，就有文字含香，不曾凋謝過的歷史。

樹，開始升高了些。不曾蓊鬱，也有砥礪月光的一忖距離，能夠親吻鹹溼的雨水，那便是近了的溫度，和憂鬱的心一併溫暖。

他說，父親出海回來了。看着父親黝黑而寬實的臂膀，汗水在烈日下涔涔流下，像山、像高山巍峨的背影，環抱着秋天丁丁的溫暖。他喊了父親一聲，父親回頭笑出了一綹安然的風，風乾的褶子，在臉上彎折。他被父親舉在頭頂、跨坐在厚厚而沉重的肩膀上的時候，指了指說，我看到了天上的明月，正照着一瀾浩瀚的海水，一同深沉邈遠。

難唸的故事裏，父親很久未曾回來。也許回來的時候，又是一箇中秋。

他問母親，父親就是那一輪寧靜的月亮嗎？

母親說，是的。明月的溫度，只有從回來的那一天，是熱的、溫暖的、最有追憶的暖流，不是一程季風，而是鄉愁。

哦，那是鄉愁。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故鄉很小，真的只能裝下兩個字。那兩個字，是明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