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尊嚴散文

徐懷謙先生的背影剛剛從我們的視線裏消失，我的學友趙金生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喧囂而擾嚷的塵世，這個北國的秋天突然變得冰冷而靜寂！

有人說，人的生命其實就像秋天裏的一枚落葉。秋風颯然浮空之際，落葉再也無法在頹敗的樹枝上站穩腳跟，守護住自己的生命，只好惶恐不安地抖落一世風塵，輕飄飄地飛落在堅硬、淒冷的地面上。每當想到這個令人心悸的比喻，總是對生命的脆弱感到無限的悵惘。

其實，生命本不該如此脆弱。懸崖峭璧上的青松，石縫間的小草，沙漠中的胡楊，冰天雪地裏的梅花，它們展現給大千世界的恰恰相反。曾經在一片荒原中看到過一種叫青葉鐵的植物，葉肥，濃綠，滿身長滿尖刺，在冬天竟能瘋也似的生長。在那個風雪交加的午後，獨自站在青葉鐵的旁邊，忽然有了一種想流淚的感覺，爲它能在艱苦的環境中堅韌地活着，爲他能在茫無際涯的塵世間爭得生命的尊嚴！

這讓我想起兩年前看到過的《非誠勿擾II》中香山和秦奮的一番對白。那個靜謐的夜晚，獨自坐在空曠的辦公室裏，靜靜地聽那番有關生命的對話，忽然讓我百腸千轉、醍醐灌頂。“我要有尊嚴地死”，這是香山在得了不治之症後既心酸又悲壯的對生命的抉擇！這個抉擇的背後，難道不恰恰體現了他對生命的尊重和悍衛！

我和金生君接觸的並不算多，一起步入曲園，四年的學習生涯說過的話加起來也不足二十句。高大魁梧的身材，圓而微黑的面龐，一副圓鏡立於高高的鼻樑上，這是大多數朋友對他的整體印象。我抱着一摞書從圖書館出來，迎面就看到樹叢掩映中他與李健君朝我走來，一樣的微笑，一樣的真誠，一樣的陽光燦爛，一樣的微風柔怡。那讓人流淚的場面就發生在二十幾年前的曲園，就發生在那些個摺疊起來的過去和曾經。可如今，往事歷歷，人卻逝如雲煙。

腦海裏突然就閃現出也是圓臉的韓國布衣總統盧武鉉。我知道，他站在高高的山頂上，俯瞰着這個讓他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內心必然浮現出萬千氣象。思緒飄然間，他想到過家人和朋友，想到過曾經的喜悅與憂傷，想到過未來和今生，痛苦與孤獨如大毒蛇緊緊地吞噬着他那殘破不全的靈魂。如其讓這個冰冷的世界拋棄我，不如索性一步踏出去，遠離喧囂與塵世，融入蔚藍的天空，步入自由的天堂！生命，你是如此地莊嚴！

我和金生君後來的兩次見面，都是同學的大型聚會，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但看他精明、幹練、百折不回的表情，足以讓我感到這個世界有了支撐。我總覺得，有了他，人世間會陽光燦爛、春光明媚。樂哈哈的表情，厚重穩健的個性，他能讓所有與他相處的人感到踏實和溫情，這是多麼幸福的事啊！然而，他卻安靜地走了，走在那個秋意濃濃的冰冷的早晨。

其實，他完全可以有一個華麗的轉身。像陶淵明，灑脫地走入菊花盛開的田園，享受大自然的純美和恬適；像阮籍，載酒東遊，沉浮於世，志趣高潔；甚而至於像那個騎青牛過關的老子，釋然於塵世，解脫精神的枷鎖，尋求永生的自由。然而，他沒有，他忍受住萬千寂寞和難耐，只想捍衛生命的'尊嚴。

二十多年前的海子，爲了一個夢想，在寒風中躺在了冷冰冰的鐵軌上，讓生命化作一道七色的彩虹，照亮了萬里長空；四十多年前的老舍，懷揣着對文學的夢想，走進了純潔得無與倫比的太平湖，讓生命化爲一顆懸掛天際的啓明星，輝映出東方大國的曙光。八十多年前的王國維，爲了心中的聖朝，在一個風雨交加的上午，殉了他對那個世界的所有嚮往。我的親愛的朋友，你呢？

有尊嚴地生，有尊嚴地活，生命就是在尊嚴裏展現出永久的魅力！

那個晚上我是醉了酒坐在電腦旁的，隨意點擊中忽然就出現了你離開塵世的噩耗。無法相信，不能相信，無任何讓我相信的理由！心一下子像抽空了一樣，慌里慌張地打了一通電話，腦海裏一片空白。唏噓，流淚，傷懷，痛心！然而，最爲真實的，還是你那張圓而微黑的面龐！

你的告別儀式，我沒有親往。我不敢看蒼顏的老人在秋風中老淚縱橫的模樣，不能看孤獨無依的李健君哀慟百絕的容顏，不忍看你尚未成年的兒子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情狀。金生君，你好……

秋風又起，涼意襲人。北國的秋，終於度過了它的大半。落蕊鋪地、百花凋殘，滿目全是滄桑與悽清。我不相信有天國但真的希望它存生，那兒有自由，有幸福，有溫馨和美好。鮮花着錦，綠意盎然，在柔和滑怡的春風中，我希望會看到你微笑着的面容。我的親愛的朋友，金生君，那是你嗎？款款地來，輕輕地去，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