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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姐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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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正月初二,姐姐走了。沒來得及拜年,沒來得及問候,她就悄然離去,豈不讓人悲痛欲絕!歡慶時刻,傷別時分。在趕往送別的長途車上望着迅速後退的霓虹燈籠,想象已然躺進棺木中的冰冷軀體與門口的花圈香火,不禁口咽冷落、心打寒顫。正當沉浸在萬家團圓萬家燈火的喜慶日子裏,忽聞又一個親人離去的消息,其落差之大、打擊之大、情緒之低落,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宋人有詞《傷離別》雲:江南雁斷音書絕。音書絕,兩行珠淚,寸腸千結。我已經不是音書絕而是毫無疑義地人已去了,所謂肝腸寸斷,是此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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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棺木前燒了紙,在門外獻了花圈。跪拜時看到她的靈牌上寫着她的姓名李某某。姐姐是親姐姐,但她卻姓李,我姓胡。不同姓氏,是姐姐與我關係的集中體現。同父異母而她隨親生母親進了李家,成年從李家出嫁,生活艱難,這纔回來認了父親。這也是奶奶和父親生前講“這個丫頭笤着呢”的原因。她的“笤”不過是願意跟着親生母親,而在親生母親教導下怕留下受後媽苛薄的擔憂而已;幼小的她哪裏知道在繼父那個人多口雜的大家庭裏受到的苛薄才真正傷害了她的一生呢!我懂事的時候就從奶奶和父母嘴裏間或聽到關於姐姐的一些事情:“繼父家裏人多,她經常吃不上飯。”“李家打發她來徵求嫁人的意見。”“那個男人比她大好多,家裏人多,他太老實,總受欺侮,丫頭過去也跟着受歧視。”她被繼父和母親做主,嫁到百里之外,一個兄弟4箇中剩下的老大、年長她一輪的男人。好在,這個老姐夫實在,對姐姐不壞。不過,因爲姐夫的過於老實,姐姐一輩子都生活在困苦艱辛之中。

姐姐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嗎?那時我大約10歲左右,父親帶我第一次到姐姐家,第一次知道她離老家有多遠,她的生活狀態是什麼樣子,那個姐夫是個什麼樣的人。在交通不便的時代,走一趟她那裏非常艱難:步行五六公里到公社,從公社坐一天一趟的班車到縣城,再坐班車到市裏,從市裏下車要走現在汽車半小時的車程才能步行走到她家。記憶中是在市裏下車走進飯館吃了一碗麪。直到現在,每次路過汽車站傍邊飯館原址的地方,我都能聞出一股那個飯館的味道。問題是,那個飯館早就不見蹤影了啊!

在姐姐家的幾天,她盡一切能力把好吃的找出來讓我和父親吃。姐夫笑眯眯地帶着我去他工作的公社食堂玩,到了食堂,他忙着洗菜做飯,我就在邊兒上看着玩,等他收拾完鍋碗瓢盆,再跟着他走回家。我就在姐姐家住過這一次。父親去世後,我又去過兩三次看望她,那時候姐夫已經去世,兒女都已成家,她跟兒子生活在一起。雖然在一個小院裏,卻和兒子各自起火。我當時想了一下沒好說,爲什麼不跟兒子一起吃,多方便啊。估計還是跟兒媳有矛盾,吃不到一起吧。

姐姐成家後每年都會到我們家去一次。“到我們家去”是說她同時也要回她的.母親和繼父那裏去。她的繼父和母親離我們家並不遠,三四公里的路吧,有時候她會說是從“沙溝來的”,沙溝是她繼父所在地方。每次回家,父親都要給她帶吃的,早期一般是麥子,用麻袋裝,放在路邊上,等車過來帶上。我總擔心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把那一麻袋麥子弄回遙遠的家裏。後期也帶過面,還有母親做的粉條什麼的,如果冬天來總會帶些豬肉羊肉的。她拿東西母親從來不說什麼,倒是我的不懂事的妹妹會不知深淺地嚷嚷幾句:你怎麼老來拿東西,你們那裏沒地嗎?聽妹妹一說,姐姐就面露赧顏,父親看見就會對妹妹厲聲斷喝:快出去耍去,哪裏都有你!

父親病重住院的時候姐姐到病房看望了幾次,帶着她做的吃的。父親離別之時囑咐我:你的這個姐姐可憐,有機會多照顧一下。我鄭重答應:放心,我會的。父親喪事後,我悄悄塞給她幾百塊錢。我到市裏辦事有機會就去看她,有幾年春節因故無法前去,就把錢放在市裏的大哥處,讓他轉交。收到錢她打來電話說感謝兄弟還記得她。我說你是姐姐,怎麼能不記得。我總是囑咐她好好保重,把日子過好。

本來打算這個春節過幾天到市裏一起去看大哥和姐姐的,才初二,外甥的電話就不期而至。外甥幾乎沒打過電話,當然也談不上拜年了。我不期待誰給我拜年也不怪他沒事不聯繫。但他這個電話我還是非常不願意接聽。當他說“媽半夜裏沒了”的時候,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半天我才說你們好好安排,我想辦法過去。因爲春節,通市裏的班車停運,聯繫了一圈知道次日通車。於是電話告訴他我一定過去爲姐姐送行。

春節爲親人送行,心裏特別的難過。送姐姐,不由得想起過去送親人的那些情景:10年的冬至,父親去世。父親的別離,真像“別”字字形那樣,鋼刀剔肉,痛徹心扉;8年前立冬前5天,母親撒手。母親的逝去,痛已麻木,只覺得唯一牽引我們姊妹兄弟的金線崩斷,家轟然坍塌,悲慟之情,無法自己。奶奶1970年逝世的時候我還不太懂事,雖然難過,卻幻想她還活着,埋葬後好些天我站在街門口似乎還能聽到她“吭吭”的咳嗽聲,跟着父親去上墳,幻想她從棺材裏走出來。之前之後,姑父走了,姨父離開了,姑媽、外爺外奶、舅爺、大奶奶大爺,大姨、表哥等熟悉的身影一個個走進地下,甚至連比我小的兩個表弟、堂弟和侄子也都先後趕赴黃泉。在單位,從1986年12月30日鄰居鄭師傅開始,老的少的,師傅同事,年年築新墳,歲歲聞哭聲,送人送得我都幾乎分不出生死來了。有人害怕到太平間和烈士陵園,我感覺不出來。我說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他們沒有一個能翻起來了!

悲哉!姐姐已去,陽間少了一個親人,陰間多了一個新鬼,天上多了一隻星星。我不相信靈魂,我相信星星。我的親人們都化爲星星的眼睛,永遠注視着我的一舉一動,關心着我的工作生活。

姐姐沒有離開我,只是換了個環境,不再受人間那麼多閒雜零碎的苦難了。我知道她這一輩子並不快樂,一輩子從來沒有過富裕,從來沒有過滿足。但我想這回她一定能滿足,她會到另一個世界裏找到父親奶奶,回到那個一直把一方溫暖留給她的家裏。